6月 25, 2022

看片小記 萌牛費迪南 (Ferdinand, 2017)

(此海報特別優美,比官版好看多了)
當年看了預告就沒興致進戲院看《萌牛費迪南》,在Disney+看完後並未改觀。整體來說正片確實也沒超出預告片的範圍太多,大體上是一頭龐然巨獸費迪南,生為蠻牛卻厭惡打鬥而愛好花朵,如何在以鬥牛運動為國粹的西班牙找到新生的故事。

如此故事骨幹,聽來很異想天開,也相當單薄。所以《萌牛費迪南》塞了非常多枝節,也就是所謂的eye candy,除了博觀眾一笑的娛樂效果之外毫無推動或豐富故事的作用,使得已顯冗長的110分鐘篇幅更感拖沓。但異想天開的部分倒讓《萌牛費迪南》有別開生面的趣味。本片大可放在從性別到種族等認同政治的脈絡裡,檢視同志也好非裔亞裔拉美裔也罷的少數族群對抗主流論述的框架與收編。一堆鬥牛奔向無拘無束的草原,這畫面甚至讓人想起十八、十九世紀中美洲黑奴抗爭史中很獨特的逃跑黑奴社群(marronage)。看似賣萌的《萌牛費迪南》,其實頗有解放色彩。

這麼想來,《萌牛費迪南》很能呼應夢工廠出品、於2000年代大放光芒的《馬達加斯加》與《功夫熊貓》系列作品——至少是系列做的第一集,甚至也能連結上《麥克邁:超能壞蛋》(Megamind, 2010):一頭生來不愛打鬥的鬥牛,抗拒的與其是作為鬥牛的「本質」,不如説是牠被施加其上的「使命」。放在認同政治的脈絡裏,這就成了有高度存在主義色彩也有反動意味的命題:主體反思並反抗其被賦予的「本質」,使其有了主體性,並追求其所欲求、可求的主體性。從費迪南到逃出動物園卻在大自然適應不良的眾獸、到想成為一代俠客的熊貓、或是想成為英雄的「壞蛋」麥克邁,每一位都想擺脫宿命,成為「自己」。

但這麼想《萌牛費迪南》卻又似乎沒抓到重點。畢竟太多故事都有類似命題,這等於什麼都沒說。或許可這麼想:費迪南從頭到尾並沒有認同掙扎,因為他真正的敵人從來不是自己,而是西班牙國粹運動鬥牛。所以整部《萌牛費迪南》最精彩的部分在於結尾高潮,費迪南與鬥牛士的對決。當我們看到兩造在互換優勢的過程中、鬥牛士與場內一群人為了激怒費迪南而做猙獰狀時,恍惚間恆定如山的費迪南與張牙舞爪的鬥牛士們彷彿對調位置,在那荒謬得可笑的場景裡,費迪南才是優雅自威的鬥牛士、鬥牛士倒成了氣急敗壞的蠻牛。

這時,我想我搞懂《萌牛費迪南》耗費許多(不必要的)力氣想要說的故事,與其說是費迪南,其實更是鬥牛運動的反思:如果蠻牛的天性可以不必是打鬥,那麼鬥牛運動也無須背負西班牙國粹運動如此神聖也是沈重的使命。沒有不可撼動的本質,也就沒有需要誓死捍衛的傳統。況且,動物權的保護意識興起以來,鬥牛運動的殘酷常為動保人士抨擊的關鍵,雖然每次話題一起,西班牙內外免不了要老調重彈吵一輪,但上溯至羅馬競技場的古老困獸之鬥,如今已成高度表演性質的公然殘殺。費迪南為我們看穿鬥牛場上的表演,也見證這正轉向的歷史,可能有朝一日真的讓蠻牛都去草原野放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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