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 07, 2022

看片小記 失速母親 (À plein temps, 2021)

David Harvey在探討十九世紀巴黎巨變的名著《巴黎,現代性之都》提到巴爾札克將巴黎形容為「湍流」。巴爾札克筆下的巴黎是金錢、商品、人與慾望的湍流,既繁華繽紛目不暇給,也讓人汲營倉皇、無所適從地奔命。

和稍早才登院線的《安妮詩快跑》一樣快節奏,但片長更短、甚至不到90分鐘的《失速母親》,卻緊繃得令人喘不過氣、近乎虛脫。單親媽媽和一對小孩住在巴黎都會區外的衛星城鎮,為了一份薪水不錯的工作,她每天長途通勤往返,在巴黎市區的高級飯店擔任清潔人員主管。但如此生活讓她疲於奔命,既要趕通勤列車、也要兼顧照護小孩的家庭生活。一次更好的工作機會面試、巴黎大罷工、幼子的生日聚會、銀行催繳貸款,多重挑戰逼得她在一週內經歷幾度衝刺、充滿未知又鋌而走險、宛如戰場的人生。

在看《失速母親》時,我忍不住想起巴爾札克的湍流。雖然巴爾札克想說的,未必是片中那急忙趕路的惶惑湍流,但《失速母親》確實生動捕捉到馬克宏執政以來、特別是引爆黃背心抗爭的那股瀰漫在生活裡的不安氛圍,當然也反映了全球化時代下受薪階層在追逐杯水車薪與債務交逼下難以喘息的卑微生活。電影也大量使用好萊塢色彩強烈的快節奏配樂,來強化那一刻不得停的戲劇張力,雖然略嫌煽情,但效果的確不差。《失速母親》無疑是一部時代寓言,描繪出汲汲營營討生活的不安、無力、卑微卻又同時展現強韌生命力的芸芸眾生。

絕處逢生的《失速母親》最後給了幾近絕望的單身媽媽一個happy ending,給觀眾一個面對混濁世間的卑微希望。然而,交雜在貧富差距持續擴大、政治對立空前激化、環境問題依舊無解、而帝國侵略卻伺機再度崛起之際,現實世界顯然比《失速母親》更令人絕望。法國一直是電影現實主義的重要陣營,近年來持續推出的幾部佳作,如《衡量一個人》(2015)《全面開戰》(2018),便傳達出類似的不安。節奏明快也訴求清楚的《失速母親》總不失為略有慰藉作用的小品佳作,攝影表現亦不俗,在去年威尼斯影展鼓勵新銳的「地平線」單元奪最佳導演與女主角雙獎,對於第二次執導劇情長片的Éric Gravel是相當重要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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