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 26, 2015

經典回歸

(海報也回歸古典)
星際大戰:原力覺醒 (Star Wars: The Force Awakens, 2015)

最後的絕地武士路克天行者、莉亞公主與韓索羅所代表的反抗軍,與黑武士維達所領導的銀河帝國黑暗勢力的決戰,已是上個世代、甚至兩個世代以前的記憶。歷史太過久遠,甚至成為傳說。然而,那傳說般的決戰並未替銀河帶來和平;銀河帝國以第一軍團之名捲土重來,並且造了比死星大上許多倍、毀滅性更強的基地星球,至於反抗軍依然是反抗軍,荒漠般的星球依然是荒漠般的星球。行蹤成謎的路克天行者,光明面黑暗面雙方多年來不斷尋找他的下落,而荒漠星球賈庫上藏在機器人裡的一個線索,即將掀起波瀾萬丈的爭奪戰。

早已成為科幻片、甚至電影史經典作品的《星際大戰》系列電影,在毀譽參半(應該是毀多於譽)的前三部曲完成後沈寂了整整十年,終於由J.J. Abrams接手,重新打造盧卡斯的金雞母。J.J. Abrams幾乎是跳過整個前三部曲,不論是視覺風格或故事主題,都明顯回歸近四十年前、最早的《星際大戰》(Star Wars, 1977)。且不提全片以菲林底片拍攝,對於推動電影全面數位化、又是《星際大戰》親生爹的喬治.盧卡斯而言,簡直是擺明了叛逆;《原力覺醒》在造型與場景設計上也繞過前三部曲的華麗,回歸原初的質樸。確實,交戰雙方的飛行器,從外形、線條到配色,都有一定幅度的更動,但也僅止於此;本片在最小程度更動的原則上,呈現出老影迷都熟悉的閃閃發亮的帝國軍、斑駁無光澤的反抗勢力、星球上蒼涼的荒原廢墟、還有光劍

12月 23, 2015

未來學與反.烏托邦

『法國思想家米歇爾.傅柯(Michel Foucault)於一九六六年所提出的異質空間(heterotopia),是指無單一秩序的實在空間,是與儘管美麗但卻不存在的烏托邦相抗衡的概念。異質空間是混雜的場域空間,存在於現實空間的邊緣…傾向於從現實都市的細微觀察出發、對單一機能場域進行批判,也重新對混雜系場域進行評價,從中抽理出新的方向性。這種傾向也意味著人們已經不信任「未來學」中所含帶的單純時間觀念,抗拒那種必定朝向進步、以「過去→現在→未來」為發展的線性時間。箭頭(→)所意味的時間指向已經變得更為複雜:時間是相互關聯的,未來也包含著現在,過去也重合在同樣的場域中;而將這些重層交疊的時間內含著的,正是都市。因此,徹底的現實主義之中棲宿著小小的未來種子;這並非是以大結構來達成、而是透過極微小的戰略來建立。如果檢視日後都市論,大抵都可以在這個時期找到源頭。』

-----五十嵐太郎,〈大阪萬國博覽會與一九六○年代〉
五十嵐太郎、磯達雄,《我們夢想的未來都市》

12月 18, 2015

這是個有邊讀邊結果讀錯邊的案例。

磬,讀做ㄑㄧㄥˋ,音同「慶」,石部、十一劃。《說文解字》如此解說磬:「樂石也。从石、殸。象縣虡之形。殳,擊之也。古者母句氏作磬。」根據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的官網解說,磬是古代的打擊樂器,以玉石或金屬製成,狀似曲尺,可懸於架上。從這裡來理解兩句成語就滿好懂的:「朱弦玉磬」用來形容音樂優美;由於磬常懸於半空,則「懸然如磬」用來形容家貧一無所有。

(收藏於故宮的清白玉磬)

磬也是禮佛時敲擊的銅製樂器,或稱「磬子」,形狀如缽,於活動開始或結束時敲擊。一直到《康熙字典》所收的條目,大體上也不脫敲擊樂器的意涵,包括用來作為形容擊石聲的狀聲詞使用。一個例外是將「磬」與「罄」通用,表達「垂盡」的意思;不確定這是否以訛傳訛的結果,但這用法所援引的例子考證到兩千年前的《魯語》、《左傳》,都有「縣磬」這樣的用法。這是否上文的「懸然如磬」的古文寫法,倒是值得玩味。

初識此字時不求甚解,有邊就讀;「磬」形似「罄」、又似「擘」,押寶後者讀作ㄅㄛˋ,結果押錯寶,還是乖乖來查書認字比較踏實。不得不說拜本業所賜,從學生名字學到不少字,感謝他們。

12月 08, 2015

維也納咖啡館 環城大道篇

Café Schwarzenberg

1861年開張的Café Schwarzenberg位於巴洛克式教堂Karlskirche的東北方,距離我們下榻的出租公寓相當近,穿過教堂廣場就到了,散步十分鐘來享用早午餐,相當有悠閒的情調。Café Schwarzenberg號稱是環城道路上第一間開幕營業的咖啡館,且宣稱店內裝潢並未雇用任何藝術家或設計師、同時裝潢從一百五十年前開業後維持至今不變,堪稱全維也納保存最良善的老咖館之一。當然,二次大戰的戰火摧殘全歐,Café Schwarzenberg也少不了受到波及,據說店裡有塊玻璃當時被子彈貫穿而破裂,店家卻未棄置,而是將拆下來的玻璃稍加修改、做成裝飾,放在店內一角作為紀念並保留至今。

(Schwarzenberg門口,遮陽帆布與玻璃窗上的konzert字樣,說明他們也會定期舉辦小型音樂會,十足十的文青)

12月 05, 2015

看片小記 衡量一個人 (La loi du marché, 2015)

讓今年坎城影展最佳男演員獎能留在本土的法國電影《衡量一個人》,直探法國或整個歐洲內部日見嚴峻的就業問題。中年謀職不易的提利終於在商場謀得警衛一職,微薄薪資還要照顧家中輕度腦性麻痺的兒子。然職場上遇到的狀況,顧客順手牽羊、同事監守自盜,使他必須板起臉的同時、也不斷面對自己的人性掙扎:這一切究竟為了什麼?這真的是他該做、他願意繼續做下去的事嗎?

本片中文片名《衡量一個人》取自其英文片名The Measure of a Man;這片名或許傳達了令提利困頓思索、也是全片探討的人性課題。但我認為本片的法文原片名La loi du marché更能傳達本片要探討的情境題,即市場法則。打從影片一開始,提利在求職中心與工作人員爭論何以受訓不保證受僱開始,整個故事便是在探討不斷加速運轉的資本主義生產體制下的殘酷現實:提利之所以遭到解雇,無非是工廠外移或倒閉、或被更年輕力壯的人所取代;求職中心的工作坊,學員交換面試技巧的優缺點,如何操練更有說服力的面試表演;購物商場佈滿監視器,提利的同事教導他操作與監視的技巧,不斷提點他如何防範奧客扒手,更要小心自己人、也就是其他同事偷雞摸狗。

我想,這些就是本片編導Stéphane Brizé試圖透過原片名傳達探討的「市場法則」。而這市場法則,是全球化資本主義生產機制所標榜的量化指標、績效管理、以及從而無上限合理化、無孔不入的監控技術所全面收編的所謂的「生活」與「工作」。僅僅是半世紀前所看重的技術或經驗,如今對於財團與跨國企業乃至各種具規模的公司等雇主來說幾乎已無意義;取而代之的,是愈來愈精打細算的、量化的生產力與成本考量收益比。人徹底異化為報表裡的數字、穿著制服的生產機器;在工作崗位上,除了配合政策與紀律外,人的意志完全不重要。是以購物商場的資深同事自殺後,經理對眾人所說的一席話,與其說是提醒大家要彼此更加關注,毋寧是要各位更嚴密地彼此監視、堤防任何會為公司帶來困擾麻煩的人員。

本片的後半段不厭其煩地以相當篇幅,呈現提利工作的商場的監視器畫面。不論那是較提利資深的同事向她示範操作與監視的技巧,或是提利自己在看,我們都透過銀幕上的監視器畫面,與提利一同體驗了凝視/監視的不寒而慄。那種不寒而慄,是來自這無所不在、無時無刻不在運作著的凝視與監視所帶來的深層恐懼。我們已不再信任任何人,也無法再信任任何人;更令人不安的是,這公司、這企業文化、乃至於整個體制的運作,教導我們,如此監視、如此對人缺乏信任,是我們工作也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如此麻木不仁的世界,如此的人性輓歌,正是本片提出的沈默的控訴:la loi du marché,市場法則。

12月 03, 2015

董啟章的真誠遊戲

(非常喜歡香港作家董啟章的《地圖集》,真徦莫辨、充滿魔幻寫實的況味,又有對於香港細膩深刻的體察,睿智機敏中帶著點頑皮的惡作劇,如他為自己所做的辯解,是個真誠的遊戲。大玩概念的理論篇是我最喜愛的部分,可以引來品味的句子很多,以下節錄我相當喜歡的幾句。)

「傳統地圖學彷彿在教誨和指引我們如何辨認和尋找一個地方,但它其實是在告訴我們,在地圖上我們永遠沒法到達我們想到的地方,而同時我們已經無可迴避地到達了這地方的取替地。」(取替地 displace)


「這種稱為界限的線,跟地貌(如海岸線、水系等)不同,在傳統科學測繪派的地圖學家眼中,地貌的繪畫是有其實存之對應的,但界限卻是一種只會在地圖上出現的東西。地區與地區、國家與國家之間的界限,並沒有實存之對應物做為證據。因此,我們可以說,界限是一種虛構的權力行使。

界限不但不是實存世界的摹描,它本身就是實存世界的虛構性塑造方式…

在地圖上訂立界限的先決條件,是掌控虛構的權力。」(界限 boundary)


「閱讀過去的地圖,無可避免地是一個挖掘的過程,因為每一個古地圖必然已經被另一個更新的地圖所掩蓋。事實上,每一個地圖在完成的一刻,甚至在完成之前,已經成為過去,因為沒有地圖能與時間同步並進。地圖是凝止的時間。它甚至不是任何實存的一刻的凝止時間,因為跟照相機不同,地圖的製作不能於一刻間完成,而必須橫跨一段充滿外在變化的時空。所以,地圖的凝止時間是一種虛構的、從來不曾如此存在過的凝止時間。而地圖所摹繪的地方,亦必然成為地下地。」(地下地 subtopia)


「轉移就是由一方的手中交予另一方,也就是移交吧。而轉移一個地方其實也可以是十分簡單的事情,只要把繪畫了某地方的地圖交出去便是。大地之輕,輕至不能承受。以地圖的形式,地方成為了一個可轉移的物件,成為了難以整體理解的大地的具體而微縮的掌握。是的,手裡拿著那輕盈的地圖,大地就在你掌握之中。當年荊軻借獻圖以刺秦皇,圖窮匕見,當中的象徵意義是值得深思的。但是當你因為任何原因而在轉換中獲得或失去地圖,你也未必能弄清楚,究竟你最終移交了的是地方本身,是主權,是知識,是夢想,還是回憶。」(轉易地 transtop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