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越是地小人稠的地方,那地方的人就越不耐煩。整天排隊、和一堆人摩肩擦踵、趕公車趕電車趕開會,越要加快生活步調越要跟不明所以的節奏感競爭,脾氣就越不好。台北人如此,香港佬如此,紐約客更是如此。那種極度密集的空間產生的壓迫感,讓人容易有向外推擠加快腳步的衝動;就像在台北在紐約,看似寬闊的街道和超量人口彼此擠壓下的緊張律動其實是互相配合的。我們需要在堆積得很密實的空間裡面衝撞出充裕的時間,好讓我們進行下一個任務,追逐下一個約會。
而里斯本,街道狹窄,鬧區密集,人來人往就是那幾個地方,兩部車、三兩路人,一個街口就這樣塞滿了。電車通過的街道,車與車、車與房舍、車與人的距離往往只有一兩個拳頭那麼寬而已,彷彿電車只要不小心抖動一下,就會撞上旁邊的磚牆。但里斯本人卻完全不暴躁,不催促,不生氣。前幾次的遊記提到里斯本慢條斯里的生活步調,這絕對是不親身體驗無法理解的。即使我們在舊城遊盪了五天,親眼看到當地人的悠然友善,依然稱異不已。
這段插曲發生在我們里斯本行程的倒數第二天。那個午間我們貪婪地又坐上28號輕軌電車遊城,繞到城西終點站,再轉回程車往舊城中心去。電車要進入Chiado前不久,在一個轉彎處遇到路邊停著的一部賓士車,恰恰擋住電車的去向。電車沿著軌道走,只能等待,無法轉彎。我看著車主在路邊跟店家似乎在洽談什麼事,沒有立刻結束話題的樣子,我開始緊張了。電車駕駛會不會破口大罵?會不會按喇叭鳴笛之類的?電車上的乘客會不會開始鼓噪?會不會打起架來?會不會有街頭暴力?警察會不會需要介入…
這些狀況通通沒有發生。沒有人按喇叭,沒有人出聲抱怨沒有人催促,整個車廂包括電車駕駛,安靜等待賓士車的仁兄對話完畢,信步上車離去。整個事件前後約兩分鐘。兩分鐘靜默安詳的等待。一百二十秒的從容,對於都市生活的人來說,是多麼可貴的美德。
我想起弟告訴我,Praça do Comercio的城門上有三座雕像,是由國王為兩人加冕;那兩個人,一個代表勇氣,一個代表寬容。我想,里斯本說他們是寬容之城,也許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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