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 24, 2008

Witch Hunter Robin 禁獵魔女

2002年日本首播、國內放映時翻作〈禁獵魔女〉的Witch Hunter Robin走冷冽路線,故事以一個獵補巫師的組織STN-J的獵巫行動為主軸,整部動畫大致可以分成前後兩段,前半段大致以單元方式描述各自獨立的獵捕行動,後半段則接近組織內鬨的陰謀和反制。對於主角Robin以外的探員的微妙關係與心理,比較少花篇幅在經營,最大的著力點是在以組織建構、魔法異能、還有社會資本幾個框架重現的基本命題:權力的追求。隨著故事的推展,〈禁獵魔女〉抽絲剝繭,帶領觀眾反思,究竟整場獵巫行動中,是巫師邪惡還是人類恐怖;究竟獵巫為的是剷除妖孽,還是僅僅為了剷除異己。


乍看之下,光從單純的視聽經驗來看,大致可算男的帥女的美—而且主角Robin有裸睡習慣這件事真是宅男觀眾的一大福利—畫風頗有低調哥德的黑暗華麗,音效也甚為精緻。但是用色普遍陰冷,人物從服裝到對話都沒有太多變化,大體上一般地冷調,故事推展也慢。照理來講,這樣的元素不能算是討喜的動畫,但這部作品依然是值得一看的佳作。

〈禁獵魔女〉呼應故事背後更大的社會脈絡,在於從東京都會追捕魔法師族裔這樣帶有奇幻色彩的框架切入,很可以將巫師的邊陲身分作為比喻,去投射更深刻的時代意義。五百年前的女巫是教廷治下歐洲的邊緣人,而歷史更迭至今,住在地鐵站裡的遊民、被四處踢皮球的孤兒、到器官買賣的受害者,身懷巫術魔法的人常常也都是隱藏在主流社會底層、或是無法捍衛自己權利的弱勢族群。探員們一次次獵捕巫者,也是一次次剝開日本都會以奪目光采遮蓋住的瘡疤,讓觀眾看見邊緣人的憤怒、無助、無奈。魔法師行使巫術,與其說是因為能召喚奇幻魔力而擁有神族欽點般的特權異能,不如說是藉由這些力量來宣洩他們的委屈,伸張他們難得的奢侈正義。

就算日本動畫題材無奇不有,但把中世紀歐洲那個教廷獵殺女巫這麼政治不正確的歷史搬來裝新酒,未免是太冒險的創意了。故事主人翁瀨名羅賓一頭金髮,是日本出生、托斯卡尼地區長大、從義大利STN總部調來支援的年輕探員。除了從故事中隱約知道總部名稱是Solomon之外,沒有人知道STN究竟是什麼組織、全名是什麼;不過從它的任務和總部位於義大利的設定,很容易讓人以此作中世紀教廷獵殺女巫行動的聯想。羅賓一來到日本,除了文化上的諸般不適應,首先立刻發現日本支部行動風格的差異,就是這裡是不獵殺巫師的。她的長官與同僚向她解釋,這裡的作法是,一旦發現有人巫力覺醒或有行巫術者,以人道考量制服逮捕,以進一步觀察研究。冒險歸冒險,這個設計很聰明地告訴觀眾,巫師依然存在,但獵燒處決是五百年前的事;時代進步了,現代文明人只負責抓,然後關起來調查。這中文名稱翻得很好:禁獵魔女,羅賓也有魔力,更是總部派來支援獵殺行動的探員,但是在STN-J只關不殺,等於禁獵。

雖然整個故事從第二段開始才真正引人入勝,帶領觀眾進入這場權力爭奪的內幕和巫師身分的真相,但是我有興趣的是前半段裡禁獵原則的設定。這個有意思的核心概念提示了一種獨屬於現代的生命政治觀點。從教廷獵殺女巫的歷史可以看得出來,中世紀以前看待生命的態度採取一種消去法的邏輯,凡是不為當權者所容的異端,一律以撲殺的方式排除滅絕。放逐這個自古以來中外皆採用的策略,雖然不以殺戮為目標,但也是一模一樣的邏輯,總之是眼不見為淨。這種權力的展現方式有一種武斷的暴力,讓生命的意義被直接而簡單的思維決定是繼續存活或是被否決,不被認可的生命在當局者治內是沒有生存空間的。

從資本主義逐漸將互不相連的各個文明濃縮成一個全球化世界的現代時期以降,生命政治有了重大轉折。主宰統治階層的生命觀點的,不再是排除抹殺,而是收編控制,讓邊緣 人、會惹麻煩的,一一放到特定單位進行管制,使得他們在公共空間彷彿不存在,卻其實是更進一步地受到無所不在的監視。他們變得既隱形又無所遁逃。這是傅柯寓言的體現,所有人都變成官僚體系下需要控管的主體,一旦被標誌為有問題,更需要提報、矯正。在這個以納編控管之名讓權力觸角無所不在的時代,一個邊緣生命連放逐的生存空間都沒有:你在體系之外,卻又無法自外於體系的暴力。廿世紀以來大行其道的管理學,大可以作如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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