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 03, 2015

董啟章的真誠遊戲

(非常喜歡香港作家董啟章的《地圖集》,真徦莫辨、充滿魔幻寫實的況味,又有對於香港細膩深刻的體察,睿智機敏中帶著點頑皮的惡作劇,如他為自己所做的辯解,是個真誠的遊戲。大玩概念的理論篇是我最喜愛的部分,可以引來品味的句子很多,以下節錄我相當喜歡的幾句。)

「傳統地圖學彷彿在教誨和指引我們如何辨認和尋找一個地方,但它其實是在告訴我們,在地圖上我們永遠沒法到達我們想到的地方,而同時我們已經無可迴避地到達了這地方的取替地。」(取替地 displace)


「這種稱為界限的線,跟地貌(如海岸線、水系等)不同,在傳統科學測繪派的地圖學家眼中,地貌的繪畫是有其實存之對應的,但界限卻是一種只會在地圖上出現的東西。地區與地區、國家與國家之間的界限,並沒有實存之對應物做為證據。因此,我們可以說,界限是一種虛構的權力行使。

界限不但不是實存世界的摹描,它本身就是實存世界的虛構性塑造方式…

在地圖上訂立界限的先決條件,是掌控虛構的權力。」(界限 boundary)


「閱讀過去的地圖,無可避免地是一個挖掘的過程,因為每一個古地圖必然已經被另一個更新的地圖所掩蓋。事實上,每一個地圖在完成的一刻,甚至在完成之前,已經成為過去,因為沒有地圖能與時間同步並進。地圖是凝止的時間。它甚至不是任何實存的一刻的凝止時間,因為跟照相機不同,地圖的製作不能於一刻間完成,而必須橫跨一段充滿外在變化的時空。所以,地圖的凝止時間是一種虛構的、從來不曾如此存在過的凝止時間。而地圖所摹繪的地方,亦必然成為地下地。」(地下地 subtopia)


「轉移就是由一方的手中交予另一方,也就是移交吧。而轉移一個地方其實也可以是十分簡單的事情,只要把繪畫了某地方的地圖交出去便是。大地之輕,輕至不能承受。以地圖的形式,地方成為了一個可轉移的物件,成為了難以整體理解的大地的具體而微縮的掌握。是的,手裡拿著那輕盈的地圖,大地就在你掌握之中。當年荊軻借獻圖以刺秦皇,圖窮匕見,當中的象徵意義是值得深思的。但是當你因為任何原因而在轉換中獲得或失去地圖,你也未必能弄清楚,究竟你最終移交了的是地方本身,是主權,是知識,是夢想,還是回憶。」(轉易地 transtop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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