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 20, 2019

2019金馬影展 海邊沒有派對 (The Beach Bum, 2019)

今年金馬影展看的一部新作《海邊沒有派對》,記得看到片尾卡司表走到最後打出2017年的版權字樣,維基網頁也指出發行公司早在2017年便取得映演權利,電影卻直到今年才開始跑影展,之間不知有何曲折。這部講述佛羅里達南端度假勝地西礁島(Key West)的虛構詩人月狗荒誕頹廢生活的故事,有堅強的演員陣容,一字排開都是頂級的好萊塢巨星,然賣座不佳、口碑平平,未能激起漣漪,頗為可惜。

天才詩人月狗(Moondog)自從多年前出版詩集成為文壇巨匠,便放著邁阿密的妻小不管,流連於西礁島,成天呼麻買醉、隨「性」所至,從此過著放蕩頹靡的生活。女兒婚禮當晚一場車禍,奪走愛妻生命;妻子在遺囑中將名下財產平分給丈夫和女兒,但丈夫的那一半暫交託管。月狗能領取他那份鉅富之財的唯一條件是,他必須好好寫作,出版一部作品。為了解決沈迷於酒精麻藥的問題,月狗被要求進駐勒戒所,月狗卻逃出勒戒所繼續荒唐度日,最終仍寫出作品還一舉得獎。最後,月狗將所有錢財提領出來一把燒掉,乘著小船留連在西礁島的水天之間。
大體來說,整部《海邊沒有派對》很像是一場無止盡的惡搞胡鬧,大可看作是詩人月狗放浪形骸的自毀之旅。然而,在這些不斷探底的頹廢荒唐之中,《海邊沒有派對》呼應美國1970年代的享樂文化,卻更像是遙遙召喚1960反體制、反文化、無政府、絕對崇尚自由的嬉皮精神。誠然,諸如海豚與斷腿船長的片段不免帶有黑色幽默的荒謬無稽,但它毋寧也可以看作是某種反敘事,對於古典電影敘事的某種戲謔反叛。

(個人對設計不佳的海報非常反感,這張劇照勉強對味)

而身為非美國人、非白種人觀眾,我們觀看某些美國白種人的舉止,有時難以認同。這畢竟是專屬於美國白種人的感傷,填補心靈空虛對於個人生命的深刻重要性,大於集體的、他人的苦痛。像是月狗在尾聲一把火燒掉他好不容易完成亡妻遺產的交換條件而得來的億萬財富時,我們很容易感到可惜。這世界還有多少人在挨餓受凍,捐給慈善機構不是很好嗎?但若放在嬉皮反體制、反文化的框架下,月狗的這把火以及他的其他所有「脫序」舉動,會有較合理的解釋。電影中有一段月狗與經紀人的對話(或某個配角,記不太得了),很能代表月狗的心緒。在回答對方為何不好好享受人生,用這筆錢去過舒服的日子時,月狗大約是這麼說:你的意思是說像那種汲汲營營買房買車吃西餐繳稅的庸碌人生嗎?不,我不要。拒絕被任何體制化的物質文明與規範收編,隨波逐流、放蕩取樂了此餘生,對他來說才是忠於自由的嬉皮精神。

但在這些縱慾放浪、荒謬狂狷的胡鬧逐歡之下,《海邊沒有派對》實為一曲悲歌。它哀悼的無非是美國那追求解放與自由的六零年代精神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高度務實、淺薄、功利、缺乏對生命再有任何深沈反思與體認的這個資本主義社會。所有的激進、前衛、反叛,都已隨享樂與消費至上的時代來臨而徹底死亡。月狗的癲狂放浪,確是自毀式的放逐無誤,但他也以縱慾與痴笑掩飾內心深沈的哀傷。細看他在所有悼念亡妻的場景,臉上總閃過兩道水痕。我們無從得知那是玩得太瘋的月狗未曾洗淨的油漬,還是眼淚。我猜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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