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 29, 2016

看片小記 巴黎野玫瑰 數位修復導演版 (37°2 le matin, 1986)

電影進入數位時代後,影迷的一大福音是陸續推出的經典數位修復版,由佛心片商引進國內,讓我們能在大銀幕上以更好的影音效果再次領受經典的魅力。1986年出品的《巴黎野玫瑰》不確定在何時有的這數位修復版(好像是二十週年時推出的),並且是長達三小時的導演版本;但今年適逢本片問世三十週年,來台上映的時間點選得巧妙,我也有幸得以進戲院看這部話題之作。

三小時導演版的《巴黎野玫瑰》,以臨海度假村當管理員兼工匠度日的佐格和少女貝蒂激烈而終於悲劇的情愛故事,佐以個生活階段的鄰友交陪,譜出1980年代中期的法式人生。本片打造出傳世經典般的人物貝蒂,放到國際英文版的片名中,演員Béatrice Dalle震攝全場的演出,也使《巴黎野玫瑰》宛如傳記作品;一般對於本片的討論,也多著眼於貝蒂與佐格的真愛。我卻有不同看法。《巴黎野玫瑰》有種特殊氣質,我在最近才看的《名揚四海》(Fame, 1980)也感受到了,同時期的好萊塢經典作品《早餐俱樂部》(The Breakfast Club, 1985)則看得更清楚。同時期還有不少作品,常有嘎然而止的敘事方式,看似斷裂、不流暢,像是新手的生澀,卻也有騷動不安、難以遏抑的狂野生命力,更像是透過電影故事、也透過新浪潮時期留下來的獨特剪輯與攝影,來傳達那種生猛的情感爆發力。

在看《巴黎野玫瑰》時我在想,為什麼它要如此說一個故事?為什麼佐格、貝蒂都有不受拘束、不甘於了此餘生的靈魂?嚴格來說,不只是他們,故事中和他們相處最久的麗莎與艾迪,也都看似有個穩定的工作、卻也在生活中尋找一個可以奔放的出口。一場四人在艾迪的餐廳的派對戲,我們看到艾迪自陳年輕時想當搖滾歌手;而四人聽音樂飲酒作樂,與其說像是狂歡,毋寧更是表現對自由的想望。這短暫同居、臭味相投的四人,都儼然是主流社會中的邊緣人,有著不合時局的叛逆,不愛按部就班、常有出走的慾望;這四個嚮往自由奔放的靈魂,於是窩在小餐館,藉由午夜狂歡,在這日漸空洞苦悶的年代尋找屬於他們精神上的伊甸園。

八零年代的西方社會,是在冷戰中經歷六零年代的革命與運動、七零年代的社會運動餘韻中走向新階段消費社會、後進而轉向政治保守的時期。美國有雷根,英國有柴契爾夫人;法國雖有第一位民選的左翼總統密特朗,卻也隨即因失業問題而將政策調向偏右的自由主義。那是社會空氣在商品文化與消費風氣達到新高點之際重新緊縮的時期,雖然物質生活看似富饒豐裕,整個社會的文化與精神生活卻反而更單調、乏味、保守,彷彿五零年代以華麗浮誇的面貌重新上演。任何崇尚自由的心,在那樣的時代都肯定感到窒息、無聊,忍不住想要高聲歡唱、大聲咆哮、奮力舞蹈,就像《揚名四海》中的年輕人、以及《巴黎野玫瑰》裡艾迪餐館內歌舞的四人。因為只有發狂般地唱歌與扭動身體,才像是活著。

就像感覺到自己的體溫,攝氏37.2度,人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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