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 21, 2011

Diasporic (Dis)locations

On the locus of immigrant writing:

"[A]ccording to [Arun] Mukherjee, [immigrant] writing is divided into two categories: 'if it deals with subject matter that alludes to where the writer came from, it is perceived as nostalgic. If, on the other hand, it has [the immigrant] content, it is automatically considered to be about an immigrant's struggle to adjust to new realities.' Nostalgia, in its association with the past, and adjustment, as a process of accommodating to an as-yet-to be determined present, are both situated in time frames that elude the current moment." (p.21) --Brinda Mehta

2月 08, 2011

這個兔年

六天年假一瞬間就過完了。今早驅車往研究室的路上,再度與塞得滿滿的車潮相遇,莫可奈何地朝各自的辦公室緩飆。生活這回事,因為春節得以暫時脫軌,如今又極度配合地回到這無人情願的秩序裏。

今年過年我們全家幾乎來了半套的賀節儀式。大年初一,我們總動員回南部,短短兩天一夜的時間,拜遍幾個頗親的伯叔舅姨家,然後在初二晚餐後快閃回台北。搞到這麼隆重,主要是為了下個月轟弟的婚宴,挨家挨戶去報訊、送喜餅帖子;其次是因為我十年寒窗終於回來,好不容易全家十多年來又能一起過年。兩兄弟一個歸國一個成婚,家裡這麼大的事,轟爸覺得該趁此帶全家去拜個祖先見個長輩甚麼的。所以我們喬定時間,就光芒萬丈似地出征了。

南北往返,很幸運,都沒怎麼塞到。一路上我們不約而同聊起從前南下過年的事。高雄、屏東分別是轟爸轟媽兩家族的根基,一直到十多年前外公外婆先後過世以前,南下過年是我們一年一度的必要盛事,也因此搶票塞車是我們每每必要歷經的噩夢。我到現在還很印象深刻,讀小學時每逢年節,轟媽帶我們兩兄弟要能南下,往往要在當時的台汽客運台北總站排隊候補車位,一等就是整個上午,然後再坐七八個鐘頭的國光/中興號到高雄車站繼續轉車。有時運氣好些,到新園的外公外婆家時還沒日落;若是車子塞得兇,有時還未必趕得上晚餐。因為排隊候補加坐車塞車的時間實在太長,有時我們會先在高雄的表妹敏家先停一站,待個一兩晚、在高雄走逛一陣,再一起下屏東。

那時兩個小孩都放寒假,轟媽也還是家庭主婦,時間好喬,等車坐車那耗時磨人的皮肉痛,過去也就算了。再過個幾年,家裡經濟好些,從國光/中興號升級到莒光號甚至是飛機,減去很多等候補票和人擠人的辛苦,但全家大包小包從台北高屏這樣殺進殺出,仍是挺煩人的。特別是轟媽年紀漸長,雖說一年只折騰那麼一次,她老人家也是越來越不情願這樣玩。爺爺奶奶過世得早,也許是因為這樣,轟爸那邊的家族已經沒有一個能凝聚眾姑伯家的年節場合,所以我們過年都往外公外婆家去,只點綴性地拜訪幾家比較親的姑伯。況且後來舅姨們接連落地生根,家門內也各有喜怒哀樂,年節時分團聚歸團聚,要說喜慶嗎,卻彷彿不如兒時記憶中那麼熱絡了。鞭炮煙火沒了,大魚大肉少了,紅包也年年單薄;以往舅姨們在除夕夜都會在庭院前圍一桌泡茶聊天,通宵當作守歲,後來也只聊到午夜就收拾上床。

上大學那年夏天,外婆在睡夢中走得突然,有那麼幾年舅姨們又好像要挽回甚麼似地,挺齊心地回屏東歡欣過年,讓鰥居的外公添些生氣。後來幾年外公健康漸差,笑也不開懷了,同時舅姑各自的煩惱日多,眉角更多,我們如侯鳥般返鄉過年,我們這些第三代年輕人還能自得其樂,但年味卻一年淡過一年,過年這件事,快要變成行禮如儀的形式了。

外婆走後幾乎整整七年,我退伍的那個夏天,外公也走了。轟媽老家的新園古厝,只剩下無人棲居的空房。我還挺願意年年南下享受陽光和表兄妹的團圓,但這下轟媽失去了返鄉過年的最大動力,家裡有了車、也有高鐵和再也不必排隊等位的空中交通,她卻不再那麼想為了過年南下。有那麼幾年,轟媽與退休的轟爸還報名春節團出國觀光,一派都市人特有的過年儀式。至於我,自從當兵以來,更是只有在準備出國的那年,能在家中過到年。接下來的整整十個農曆年,我差不多都是在教室或研究室中度過。

只能說時代變了,小家庭過年沒有大家族的氣息。

這次全家再度南下過年,從初一下午的大伯家、晚間的二姨家、到初二去了屏東的古厝原址改建的大舅三舅家,大夥感染新年與轟弟大婚的臨門雙喜,又是火鍋又是出不完的菜和乾不完的杯。別說轟弟敬酒敬到手軟,我們一起到處敘舊探親,光是吃都吃累了。短短一天半的行程,我們只要一睜開眼就一直處於情緒高亢的熱鬧氣氛中,所有親戚因為這難得的雙喜,也異常有默契而親熱地彼此恭賀道好、講吉祥話、預約即將到來的酒席上要再次把酒言歡。一切的一切是如此互相配合、歡愉熱烈。雖然沒有炮竹聲,也沒有庭院前通宵達旦,但家族成員幾乎到齊了,在這難得的盛況中,彷彿有些兒時熟悉的年味又回來了。那種或許不經心卻又共同搬演出來的喜氣洋洋、鬧熱滾滾,使盡了氣力在吃喝玩樂、接近縱慾狂歡的年節氣氛,在我的生命中消失十幾年後,竟在這一年又重新感受到。

我不由得想起柯裕棻那篇讓我鍾愛的〈完滿的原則〉。那篇向我閃現年節靈光的散文,最後一段極為傳神地寫出我想要講得那種年味:「過年是這樣一種完滿的時節,所有的物品和活動都有特別的結束和開始的意義,大家在儀式的氣氛中完成好的收尾和起頭。如果脫離了傳統家族關係,年就過得略顯得冷清;少了豐裕的食物貨品,氣氛就顯得單薄。若不放肆地玩樂,或者沒了那些充滿象徵的金光閃閃大紅大綠的俗氣小玩意,那幾天假期其實非常乏味,而且街景稀鬆平常像隨便一個星期天。因為有了這些覺得累贅荒謬的吉祥小東西、疲勞轟炸的賀年音樂,還有令人疲於奔命的返鄉大事飲食小事,充塞在過年這個活動裡,人人都在冷風裡為了年節事務瞎忙。於是,天地悠悠之間,活著就不再冷颼颼,反而有種切身磨蹭的溫暖。一切事物因為瑣碎擁擠至極,溢了出來,忽然就有了完滿的意義。」

(年初一在表妹敏家偷拍睡大覺的公主喵Ms. 80)

*〈完滿的原則〉原來刊登在民國九十二年二月一日的中時人間副刊,但中時網站好像沒有保存這篇文章的網頁。此文後來有收錄在柯裕棻的文集《甜美的剎那》中。想一覽全文的鄉親們也可以直接拜孤狗大神,輸入作者和文章標題就能找到善心的網路鄉民的上傳網頁,比如說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