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 31, 2013

蓋茨比;奧斯汀

「那天我覺得自己即將失去某種東西,不由得哀悼起尚未發生的死亡,彷彿我私人的一切都被粉碎了...我在美國念書時,不曾有過這種失落感,在那些年頭,即使思鄉情切,我仍十分有把握家是我的,只要願意隨時都可以回去。直到重返故鄉,我才領會到流亡的真諦。當我走過那些我所深愛、懷念的街道時,我覺得彷彿正在踩碎躺在腳下的回憶。」


-----Azar Nafisi,《在德黑蘭讀羅莉塔》,頁172-173

"I had a feeling that day that I was losing something, that I was mourning a death that had not yet occurred. I felt as if all things personal were being crushed like small wildflowers to make way for a more ornate garden, where everything would be tame and organized. I had never felt this sense of loss when I was a student in the States. In all those years, my yearning was tied to the certainty that home was mine for the having, that I could go back anytime I wished. It was not until I had reached home that I realized the true meaning of exile. As I walked those dearly beloved, dearly remembered streets, I felt I was squashing the memories that lay underfoot."


-----Azar Nafisi, Reading Lolita in Tehran: A Memoir in Books, p. 145


「我反覆幻想著〈權利法案〉中多加了一條:幻想的自由。我逐漸相信,若缺乏想像的自由或不受限制使用想像作品的權利,真正的民主就不存在。一個人若要擁有完整的生命,必須能夠公開塑造和表達內心的世界、夢想、思想與欲望,並時常能在公眾與私人領域之間進行對話。不然我們怎知自己存在過,有感覺,有慾望,會怨恨,也會恐懼?
「我們老說事實事實,然而事實若非透過情緒、思想與感受重組創造,在我們看來事實便不是完整的事實。在我看來,我們彷彿不曾真正存在,或只部分存在,因為我們無法以想像將自己具體化並與世界產生互動,因為我們讓想像之作淪為政治伎倆的工具。」


-----Azar Nafisi,《在德黑蘭讀羅莉塔》,頁399-400

"I have a recurring fantasy that one more article has been added to the Bill of Rights: the right to free access to imagination. I have come to believe that genuine democracy cannot exist without the freedom to imagine and the right to use imaginative works without any restrictions. To have a whole life, one must have the possibility of publicly shaping and expressing private worlds, dreams, thoughts and desires, of constantly having access to a dialogue between the public and private worlds. How else do we know that we have existed, felt, desired, hated, feared?

"We speak of facts, yet facts exist only partially to us if they are not repeated and re-created through emotions, thoughts and feelings. To me it seemed as if we had not really existed, or only half existed, because we could not imaginatively realize ourselves and communicate to the world, because we had used works of imagination to serve as handmaidens to some political ploy."

-----Azar Nafisi, Reading Lolita in Tehran: A Memoir in Books, p.p. 338-339

10月 21, 2013

又是一個有邊讀邊行不通的案例。這個形似的字,既不唸做ㄐㄧㄡˋ也不唸ㄍㄨㄟˇ,卻是讀音也不常見的ㄗㄢˇ,音同

昝,從日部,五畫。這個字可能在漢代晚期開始出現,故《說文解字》中還沒收,考察篆隸變化的《隸辨》則有昝為「朁」的俗字之說(朁這個字一樣麻煩有機會再談),或許「昝」最遲要到南北朝才開始有。但昝本身並沒有甚麼意義,至少從魏晉時期以來可考的字詞典,多無收錄甚麼關於這個字的用法(除了當作朁的俗字)。「昝」目前唯一的作用,只有當作緣起於蜀地、並且在南北朝時期一些鮮卑部族漢化時改用的姓氏。(有個說法是昝姓乃從咎姓變化而來,但這說法可信度待考)

不過,從昝延伸出去的字,倒是提供了這個字讀法的暗示。比如說藏人特有的食物糌(ㄗㄢˊ)粑,以「昝」為聲符衍生出米字旁、表食物的「糌」;另有人字旁、念法和糌一樣的「偺」,當作第一人稱代名詞使用,與「咱」意思相同。另還有喒、揝,讀音皆與「昝」同,都是動詞;前者做叮咬或口銜解,後者則可解為聚積或手動。這些衍生字流通的情形也不普遍,參考價值或許更小、也更容易為其他通用的變體字所取代,如做積聚解的「揝」便可和同音的「攢」互換。

但如今「昝」大約只剩姓氏這一個用途,它就像只會用來標示地名的「亳」一樣,獨家使用且極為罕見。我何其幸運,這學期班上竟遇著一位昝姓的學生,拜他所賜,我長見識。

10月 12, 2013

這個字若妄想有邊讀邊絕對會碰壁,因為它的發音跟「環」差距甚遠。

翾,ㄒㄩㄢ,音同「宣」、「軒」,羽部。《說文解字》將翾解為「小飛」,讀來似懂非懂,意思並不十分清楚;我手上這本五南出版的《國語活用辭典》解釋得較詳細,說「翾」當中的「睘」有小巧的意思(這說法出處仍待查)。略張雙翼而飛,便是小飛了。

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考察到《荀子》當中所述「喜而輕則翾」,就給這個字賦予比較生動、悠然的輕飛意象。另在相傳是屈原所著的《九歌》當中,則有據說是用來形容音樂的「翾飛兮翠曾」。總之,「翾」最遲在東周時期已經有了。

回想一下,有關「翾」的唸法,稍早其實已有線索。日前風靡兩岸的古裝劇主人翁甄嬛,通讀為甄嬛(ㄏㄨㄢˊ),媒體上也有正確讀法應為甄嬛(ㄒㄩㄢ)的說法。而實際上,與「翾」同音、以「睘」為聲符的字還真不少,粗估尚有儇、懁、譞等。至於這些字的故事,往後有機會再說吧。

10月 10, 2013

合該是巧合,但也太巧,每開新班就會遇到恰好有幾位學生的名字不約而同用了某個不常見、或常見卻總是不求甚解的字。之前收過「澂」、「芷」等,今天要介紹的是「伃」。

伃,音同「於」、「妤」;雖然印象中沒碰過這字,但有邊讀邊,這念法挺好猜。不過它是啥意思好像還不太容易推敲。伃其實可說是罕見字,本身並沒有甚麼通用的意思,查了一下,最早在《說文解字》中就有這個字了,與「倢」共同使用,為「倢伃」。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如此說明伃:「婦官也。漢書外戚傳。婦官十四等。昭儀位視丞相。比諸侯王。倢伃視上卿。比列侯。韋昭曰。倢承,伃助也。漢舊儀云。皇后爲倢伃下輿。禮比丞相。按婦官上當有倢伃二字。淺人刪之。倢之本訓佽也。見下。从人。予聲。以諸切。五部。亦作妤。」換句話說,倢伃是早在漢武帝時就設置的女官(原稱婦官),官階可分十四等,還可比王侯,不可小看。《隋書·經籍志》已亡佚的《成帝班倢伃集》提到班倢伃這麼個女子,據說是班固的祖姑,雖名字已不可考,但顯然有文采,寫宮廷生活的鬱鬱難歡,哀戚悲切甚為動人。

倢伃晚至明朝都還存在,晚至《康熙字典》都還有收錄該字詞,到了咱們天才的教育部版網路字典,「伃」卻已消失不見,只能從「倢」來找伃的殘存痕跡。又是個氣若游絲的將死之字。有趣的是,大約從唐宋時期開始,「婕妤」可通「倢伃」;最遲在遼代的《龍龕手鑑》、北宋的《廣韻》,已有「婕妤」的用法。但許慎作《說文解字》的東漢時是還沒有「妤」這個字的。文字有自己的生命,且以訛傳訛、反客為主,「倢妤」隨著這官位的消失而衰微,「婕妤」卻得以保留下來、生命力旺盛,還常用於人名。

這字詞的訛用與僭越中值得注意的是性別的視覺化。原來的「倢伃」雖為婦官,文字本身卻沒有特定性別的指稱,反倒是後來的「婕妤」換上了女部,性別的意義因視覺化而變得清晰無比。這樣的「改變」或許有助我們明辨這組字詞的屬性,卻也因此高度侷限了它的可能性。這麼想來豈非可惜,畢竟「伃」很是個好字呢。

10月 07, 2013

沉睡的二郎,宮崎駿的夢

風起 (風立ちぬ, 2013)

過去二十多年來、每出片即翻新日本影史票房紀錄、已成日本電影票房救世主的宮崎駿,推出新作《風起》隨即發表退休宣言,讓這部懷舊色彩濃烈的動畫立時成為影迷絕不可錯過的話題作品。或許也是這樣的特殊緣由,片商不讓國人久候,在本片仍於日本院線上映中便引進寶島,台日戲迷同時見證、或許也是心疼一個時代就此畫下句點。

《風起》奠基於史實,講的是成長於二戰前的飛機設計工程師堀越二郎的故事。自小便夢想乘翼翱翔天際的堀越二郎,在研究所畢業後進入三菱工業,負責航空器設計的工作。由於天賦、努力不懈、與長官賞識等的配合,在短短兩三年內設計出太平洋戰爭時橫行整個西太平洋上空的零式戰鬥機。除了逐夢的勵志故事外,本片也穿插淒美愛情故事線,搬演二郎與關東大地震時因緣邂逅的少女菜穗子重逢、進而互許終身、最後仍不免生離死別的催淚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