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 21, 2021

看片小記 不思議女人 (Una Mujer Fantástica, 2017)

2018奧斯卡獎之撲朔迷離,至今想起都還有些難解。主要獎項得主要嘛根本沒機會看、要嘛難以認同;競爭異常激烈的最佳外語片獎(如今已改成冠冕堂皇但本質無異的「最佳國際電影獎」),大約所有入圍作品都看過的狀況下,押寶私心最愛的《夢鹿情謎》、呼聲很高的《抓狂美術館》都槓龜,得獎的偏偏是唯一沒看過的《不思議女人》。

不論是後來進戲院補課、DVD也再看一次,都不認為此片足以凌駕其他同場競技者。但上週歪打正著在課堂上又陪同學複習了一次《不思議女人》,雖然仍不認為這部智利作品格外出色,但大約懂得箇中細膩處。打從徐緩推進的開場戲碼,中年男子走進酒吧,到與妙齡「女子」瑪麗娜的約會,便刻意營造出典型的異性戀場景,且巧妙埋下老少戀的伏筆,讓我們不自覺投射馬力娜的女性形象,讓隨後揭露的跨性別身份來逼使我們反思慣有、僵化的性別認知。

當然,如同許多同志題材的作品,《不思議女人》主要仍在直指異性戀霸權下粗暴蠻橫的智利社會。瑪麗娜的跨性別身份,隨情人奧蘭多急病爆發、送醫不治後曝光,她在醫院遭質疑隱瞞身份,別有用心圖謀錢財;又或者負責辦案的女檢察官以堂皇保護之名,強要驗明瑪麗娜正身,無疑都是對跨性別者的體制化暴力。而奧蘭多的家人對「小三」瑪麗娜的歧視自然不假辭色,幾個情節也突顯出以家人自居的荒謬,如奧蘭多之子要回父親公寓與幼時同睡的老狗時,脫口而出其實無法忍受牠的味道;又如奧蘭多的妻子要回亡夫的車時,也喃喃抱怨根本不懂車子的事。幾句不起眼的台詞,都流露出這些人在宣稱對於奧蘭多的財產、「親人」身份、乃至於奧蘭多本人的某種所有權時,其宣告所有權的意義或地位更甚於他們對奧蘭多財產或本人的關懷。

而不論是醫生、警察、檢察官、或是奧蘭多的家屬,他們質疑或斥責瑪麗娜,都表現得理直氣壯,那自以為是的姿態令人背脊發涼、渾身發抖。這等暴力也在瑪麗娜遭劫持時,一個膠帶纏臉的特寫鏡頭,展現得最力道強烈、後勁深且猛。有趣的是,在這些正對著瑪麗娜直直而來的蠻橫粗暴、以致於她得要時時獨自揮拳排解憤怒之間,那些願意對她展現溫柔與接納的多是男人:奧蘭多的哥哥,歌唱老師,姐夫(或姊姊的同居人)。這些伸出善意之手的人,是瑪麗娜獨自面對這粗暴之世的稀有慰藉。

瑪麗娜搬出奧蘭多的公寓,但總算要回他們共養的狗,或許是關於奧蘭多回憶僅有的寄託。而瑪麗娜在最後離開家去演出前,順手捶了拳擊袋;那柔韌裡見剛強的姿態,或許也是本身即跨性別演員的Daniela Vega在智利演藝圈打滾的本錢。也或許在現實的世界裡,Daniela Vega所遭遇到各式各樣赤裸裸或拐彎抹角的敵意、排擠、騎士,遠比《不思議女人》更粗暴更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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