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 (2020)
疫情打亂好萊塢全球佈局,卻給了本土電影與經典電影一線生機。至少寶島是這樣的。號稱亞洲第一部全由iPhone攝製完成的電影《怪胎》,在疫情、話題、類型(愛情喜劇)以及明星(林柏宏、謝欣穎)加持下搶進暑假檔,雙雙在口碑與票房頗有斬獲,為今年國片的一個驚喜。
患有強迫症(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 OCD)、無可抑制地清潔與隔離的男子,偶然間遇到患有同樣潔癖強迫症的女子,兩人如茫茫砂海中的兩粒珍珠,發現珍稀異寶的同類。男女因此一拍即合,交往同居。然而,有一日男子不預期地發現強迫症消失無蹤,開使頻繁外出,生活也隨工作而拓展。女子為了對方、也為自己著想,鼓勵男人外出的同時,也要求對方求醫,希望能將強迫症醫治「回來」,讓兩人逐漸失序的生活能回到共病時的美好關係。
直到女子發現男友另結新歡,也毀了兩人的親密誓約,心碎之餘慘然回到原來住處。數月人生彷彿南柯一夢的女子,此刻卻發生更奇幻的事...
《怪胎》以愛情喜劇為基礎,包裝國片中相當罕見的強迫症題材,開風氣之先,逗趣有之,引人反思亦有之,編導(兼剪接)廖明毅既搞怪也大膽。本片從預告、本事、乃至幾乎所有報導與訪談,都口徑一致地以愛情來討論強迫症在片中男女關係與全片故事的寓意,而身心病症也就被片名不無自嘲地輕巧移轉為愛情的象徵。於是,能否保持初衷、守諾於強迫症的共同生活,便成為《怪胎》的題旨。
既然《怪胎》顯而易見地成為以強迫症為隱喻的愛情喜劇,男女主角之間的兩種不同強迫症狀—男子為心理症而女子則為生理病症—也就不露痕跡地帶過了。但這是很重要的提示,說明了女子較男子更難以擺脫既定的生活模式,身體的依賴也就延伸為心理的依賴,反之亦然。這也說明了為什麼男子的強迫症消失後,能快速地適應新生活、並且處之泰然。我們從他神奇病癒的早上,看見門外的鴿子,推開房門、畫面也隨比例改變而視野霎時開闊的同時,得到這樣的訊息:世界向他展開了,他即將如鴿子般自由高飛。
到這裡,《怪胎》其實已非喜劇,而更像介於奇幻與心理驚悚的劇情片。同時,電影以切換到女方的敘事觀點,突顯雙方的情境差異、將男女兩人精確對位,使故事也成為性別文本:擺脫心理病症、衝破家室藩籬而追求自由人生的男人,對比困於生理病症、守在家門內洗衣打掃、等待愛情救贖的女人。不過,《怪胎》很聰明地藉一隻壁虎為自己脫困,提供一個楊德昌《恐怖份子》(1986)式的結局:如果今天不藥而癒的是女子呢?鴿子與壁虎,哪個才是故事的結局?
這壓軸的「如果」,問的依然是愛情許諾,免不了約略提點了男女間看待感情的性別差異。但這「如果」卻也稍稍撐開了《怪胎》的格局。我總有一種感覺,《怪胎》不只是愛情寓言,它也很可以是個時代寓言。也是巧合,《怪胎》從拍攝到映演,恰好經歷了今年肺炎重擊全球的動盪時期;片中有段電視新聞的畫面,正是肺炎開始造成公共恐慌、提醒民眾外出應罩不離口的報導。這稍縱即逝的瞬間,也是全片最富嘲諷意味的時刻之一,而電影前段的一句「可是我不想變好啊」也成了理直氣壯的反詰。若《怪胎》將疾病作為愛情的隱喻,則疾病作為「正常」的社會記號與暗示,在這個時刻可謂呼之欲出:究竟什麼是「正常」,又誰才是正常,又是誰來決定什麼是正常?
以上大哉問,都是讓《怪胎》這有奇趣的故事得以成立並且推動的前文本、也是潛脈絡。可惜的是,廖明毅顯然無意深究這些深刻提問,《怪胎》也就是個古怪逗趣的愛情小品,沒能往時代寓言的大門更進一步。
*延伸閱讀:有關《怪胎》的拍攝科技與技術介紹,可參考Esquire網站的報導,另有關鍵評論網的謝欣穎訪談。影評部分,可參考電影神搜網站重點就在括號裡和橘貓的文章;此外,丹眼看電影網站的評論也可一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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