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 23, 2020

看片小記 消失的情人節 (2020)

急性子、總是比別人快兩拍的輕熟女公務員曉淇,和快不起來、總是比別人慢半拍的憨男子公車司機阿泰,他們的人生僅有過轉瞬即逝的交集,卻碰撞出長久而溫暖的火花。這是陳玉勳新作《消失的情人節》的故事梗概;嚴格來說,與其說梗概,更像是本事的前奏。是,整部《消失的情人節》講的或許是醞釀很久的戀情,卻更像一場起步很慢的愛情故事,慢到電影結束的前一分鐘才開始。

《消失的情人節》是兩個故事,分別由女男觀點,演繹「消失的人」與「消失的情節」兩個篇章。即使今年國片已有《怪胎》示範男女主人翁的換位觀點,但《消失的情人節》不同之處在於它硬是讓男主角在前半段幾乎完全缺席,觀眾也硬是要耐著性子等到第二小時,才能進入故事核心,即等待的報償與其甜美。這是過去四十年來國片喜劇第一把交椅陳玉勳的高明之處:《消失的情人節》給予慢半拍的憨男幸福,電影本身也設計得慢半拍,讓觀眾去體驗那長久等待的遲來幸福滋味。

就概念來說,《消失的情人節》想要探討急促運轉的人生與不斷延宕的生命交會的時刻。電影想要藉此問前者可否等一等,而後者可否快一步,或者兩者能否找到幸福的平衡。但電影顯然給予延宕的生命更多的關愛,因為慢半拍的阿泰因此獲得多一天的人生;相對地,本片也提醒那匆促而活的人生,有哪些因遺忘而消逝的可貴人事物,需要等待與尋回。

加速的時間、緩慢的時間、多出來的時間。《消失的情人節》也是玩味時間的故事;但陳玉勳對時間的處理顯然比《天能》浪漫得多,甚至將多出來的時間放在七夕這天來強化這浪漫的意象。延宕的生命多出了這天,阿泰選擇創造與曉淇共度的美好回憶。這向前行卻帶著無比眷戀的回望,透露了陳玉勳的戀舊;片中的電台廣播節目、郵局與寄信、以及公車等帶有懷舊氣息的設施,乃至於嘉義東石宛如廢墟的無人蚵村,都有那麼些斑駁而美好的時間刻痕。

尤其是東石蚵村。陳玉勳選擇這裡作為阿泰帶著曉淇回來創造回憶的場景,不會只是巧合;嘉義東石,是陳玉勳首部導演長片《熱帶魚》(1995)的主要場景,他也在訪談中提到,多年來屢屢想起東石,以致改寫劇本後決定讓東石重回他的影像中。於是阿泰的回望也幻化為陳玉勳的追憶,讓那台公車載著我們再次造訪《熱帶魚》的那片海灘。

事實上,《消失的情人節》從2000年初稿完成、擱置長達20年,經過改寫完成至今,早不是當初所設想的那簡單的愛情喜劇。尤其當電影後半段揭露故事全貌、進入戲劇核心,也等於以阿泰的個人視角偷渡了全知觀點。我很難不揣測阿泰或許正是編導陳玉勳的化身,讓他與觀眾分享多出的時間、曉淇父親去向等秘密。於是,阿泰向曉淇告白自己的故事,正如同陳玉勳藉東石滿佈蚵殼的靜寂海灘,向我們溫情告白自己二十五年來跌宕但徐緩前行的導演人生:他走得很慢,或許有些空白、還有些顛簸,但他始終記得、並由衷眷戀那些美好的時刻。

因著這樣的體會,我為《消失的情人節》深深感動不已。


*延伸閱讀:鏡傳媒網站關於本片攝製過程的報導值得一讀;另外,ELLE雜誌網站以及放映週報的陳玉勳專訪、關鍵評論網的李霈瑜專訪,也各有趣味,推薦一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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