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 21, 2019

看片小記 異裂 (Glass, 2019)

奈沙馬蘭的作品喜好妝點神秘與驚悚,即使是題材不算太神祕的《陰森林》(The Village, 2004),也運用攝影、剪輯與音效,營造詭譎駭異的故事空間。經歷近十年來《降世神通:最後的氣宗》(The Last Airbender, 2010)、《地球過後》(After Earth, 2013)的災難與《探訪》(The Visit, 2015)的沈潛,奈沙馬蘭以口碑賣座俱佳的《分裂》(Split, 2016)強勢回歸。《分裂》遊走於科學與神秘的邊緣,從精神科學的人格分裂與肉體異變走向某種超人類的現身,幾乎要扣上X戰警模式之際,還回返如今被認定超前時代的《驚心動魄》(Unbreakable, 2000)。

延續《分裂》的新作《異裂》,將分裂人格的異人與《驚心動魄》中超人般體魄的火車出軌唯一倖存者以及絕頂聰明卻沈迷於漫畫世界的玻璃人兜起來了。將這三名特異人士湊在一起的,是一名聲稱專攻超級英雄妄想症的心理學者,立誓要治療這三人的妄想,讓這三人相信他們的「能力」並非超凡,只是擁有比一般人更出色一些些的體格或素質。而絕頂聰明的玻璃人—也就是本片原片名Glass所指之人—等了將近二十年的志業,就是促成另外兩位強壯超群之人的捉對廝殺,讓世人見證超級英雄的存在。

《異裂》如果能算是超級英雄電影,那麼它堪稱極少數探討超級英雄神話的超級英雄電影、關於超級英雄的後設作品。它跨越近二十年、三部片的幅度來追問一連串跨越真實與虛構世界的大哉問:超級英雄存在嗎?什麼是超級英雄?如何確認超級英雄的特質與能力?超級英雄的使命又在哪裡?這些對於熟稔漫威與DC宇宙的朋友來說再熟悉不過的提問,奈沙馬蘭在他打造的超級英雄故事宇宙中,想要踩在讀者/書迷與作者、現實與虛構/奇幻的界線之間,做他獨特與高度風格化的追問。《異裂》透過精心佈局英雄出場的狂人,打造出超級反派來逼出超級英雄,但這樣的策劃也在告訴我們,任何人都有機會成為超級英雄,只要他/她願意正視並積極開發自己的潛質。

如此貼近尼采超人哲學的題旨,也是當今超級英雄電影比較少觸碰到的。這讓《異裂》在漫畫形式與超級英雄題材的通俗文化脈絡中找到一個突破口:所謂的超級英雄使命,與其說是行俠仗義或拯救世界,毋寧更是自我的追尋與實踐。如此詮釋「超級英雄」或許太過寬廣以至於失之空泛,但是成就自我的第一步不就是肯定自我、追求自我嗎?「電影神搜」網站上龍貓大王通信的評論更進一步說《異裂》是奈沙馬蘭寫給美漫的情書,也是為弱勢族群打氣的反歧視宣言,這個說法相當中肯。

但作為一個系列的終章,或至少是一個句點,《異裂》並不是特別出色的作品。節奏掌握略嫌凌亂,「野獸」與他的多重人格夥伴們性格便得模糊以至於角色魅力盡失,Bruce Willis三度出演的「英雄」也因戲分瓜分而失去應有重量,而整場騷亂的主腦玻璃人也由於太晚「現身」而鋪陳不足。相較之下,最神秘、最難以捉摸、也因此最驚悚的,反而是最後才拉出人物縱深的心理醫生(也似乎暗示了這個故事宇宙的後續)。但我認為最該議論的是奈沙馬蘭對於新興媒體的認知:在片中,玻璃人精心策劃讓世人知道超級英雄真相的方式,是將監視器影像流出到網路上。身為超級英雄電影年代的當代影人,不可能不知道電腦特效的影像威力以及Youtube無數流竄的真假難分的影像。奈沙馬蘭當真認為網路世代的我們看到幾段胸口碎大石、飛簷走壁、力扛千斤的影像,就會從此相信超級英雄果真存在,那麼奈沙馬蘭精心佈局打造出《異裂》,要世人便這麼信了,未免天真得太匪夷所思。生於影像產業、創造影像,最後卻昧於影像世界,不能不是一個失誤。

*關於本片較負面的評論,可參考娛樂週刊的Chris Nashawaty所寫的Half Empty。另外「電影神搜」網站還費心整理了一堆關於「東鐵177班次三部曲」的冷知識,想深掘背景資料的朋友也可以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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