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光點的文學閱影展至今近十年,有幸跟到的並不算多,今年尤其感到可惜,四月奇幻、緊接著五月國際紀錄片影展與城市遊牧,到了文學閱影展已經有些發懶,想說趁台北電影節之前喘口氣,一不留神就沒來得及搶到三島由紀夫的幾部難得來台的改編作品。最後只揀了兩部聊堪告慰,算是參加了今年的文學閱影。
墨西哥作品《性.別絮語》並非文學著作改編作品,而是二十世紀中葉的詩人兼作家Rosario Castellanos (1925-1974)的傳記電影。但說本片是傳記作品卻又不盡貼切,《性.別絮語》更像是具有實驗風格的議題作品,透過這位女人半生的情愛與事業,折射出二十世紀中葉墨西哥的女權運動與性別政治。
《性.別絮語》全片約85分鐘,若扣除片尾,整個故事堪堪80分鐘,篇幅甚短。電影由床上兩具赤裸卻沒有面目的纏綿軀體展開故事,隨後場景切換到書店,熟齡女子朗讀自己的新書,瞥眼看見群眾裡的一名中年男子;顯然兩人熟識。樹林中的散步與對話讓我們得知,這對男女是多年後重逢的舊日情人,並且在女子向男子表白即使或許飽嘗煎熬仍堅定不移的愛情後,電影隨即切換到兩人同居的片段,同時出現彷彿是兩人少年時期初識的片段,兩組敘事開始交錯並行,使過去和現在互相映現,這對情侶的分合與情感糾結,似乎成為往復跌宕的歷史旋律。
在這樣頗具風格的影像敘事下,我們會注意到《性.別絮語》並非四平八穩、照本宣科的傳記電影;恍惚間它甚至有股實驗電影的氣息。我約略估量一下,《性.別絮語》大約以15分鐘為一段落,作為推動各組劇情的敘事單位。開場十五分鐘敘述兩人的重逢,並拉出記憶/回憶與愛的核心概念。接下來的15分鐘,透過閃回讓我們看到這對情人年輕時如何從初識、交鋒、到相戀。然而,從半小時到45分鐘的段落點,卻拉回到現在,交代兩人同居(或結婚)之後,因同為作家卻又共用客廳寫作而互相干擾,將敘事命題推演至性別的空間政治。此後性別議題在敘事的比重漸增,從45分鐘到一小時的段落點,透過這對情人/夫妻進一步的衝突,來突顯Rosario Castellanos夾在教學、寫作事業以及家務間的性別/身份衝突,以及流產之慟、丈夫流連於年輕女子之間所引發的嫉妒或悲憤等課題。從此直到片尾,則將敘事一路鋪陳Rosario Castellanos在課堂上批判當時墨西哥乃至拉丁美洲的女性主義停滯不前,她毅然剪去長髮,力爭幼子的監護/扶養,到最後以非常含蓄隱微的方式,在她的生命戞然而止之前走向電影尾聲。每個段落間彼此承接,卻又非常清楚地各有主題,交代Rosario Castellanos作為墨西哥女作家面對的種種性別政治的課題與處境。
Rosario Castellanos的生命在政治事業飛向新的高峰之處,卻以令人錯愕到不無黑色幽默的方式結束。1971年,她被墨西哥政府指派為駐以色列大使;1974年,Rosario Castellanos在特拉維夫死於一場疑似漏電的意外。《性.別絮語》是以她在(應該是)官邸泡澡時預告這場悲劇,而在步進浴室之前,她才剛和遠在家鄉的兒子通過電話。《性.別絮語》依原文片名Los adioses,意思該是「那些告別」。哪些告別?或許是Rosario Castellanos對她誓言忠貞不移的愛人的告別,對她理想生活的告別,也或許是對她那功敗垂成的政治革命的告別。她死時年僅五十,正要開啟全新可能的政治事業,卻已向這世界告別,實在太快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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