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氣質有些特殊的作品,從影片一開始就有獨特安排:在電影標題出現之前,先以高空俯瞰的視角呈現本片主要場景島嶼,並逐次打上三行字幕,「無盡的耕作。乾涸的大地。被侷限的土地」,清楚表現本片訴求。《裸之島》無關裸露,而是貧瘠難以耕作的土地與赤貧的人、無止盡勞動的身體、以及被這殘酷社會現實所蹂躪的身體。
本片故事非常簡單直接:佃農家庭四口居住在一小塊荒島上,由於島上無水可灌溉,年紀尚輕的夫妻必須每日船渡,從大陸汲水挑水方能耕作,日復一日的辛勤工作卻無法累積財富,所收成的菜蔬糧食必須上繳給地主。兩位年幼的兒子不因家裡簡陋貧窮而苦,每日渡海上下學與玩樂,偶然間在海邊捕獲一條大魚,換得一家人進城吃喝玩樂,已是奢侈的娛樂。一天,大兒子突然染病,丈夫急忙趕到鎮上請來醫生,卻還是回天乏術。簡單的葬禮上,死者的同學與老師皆來致意。痛失愛子的妻雖然難過不已,竟無法沈浸在悲傷中,因為貧瘠的土地時時刻刻都需要她的照顧。
《裸之島》全片採黑白攝影,並無設計任何對白,僅以聲響與音樂來傳達電影的情緒。如此美學策略在默片時代所在多有,嚴格來說不算特殊;本片獨特之處在於透過黑白攝影捕捉島嶼和海的詩意美感,卻又和赤貧佃農的殘酷現實呈強烈反差,而不斷反覆的電影音樂也有強化這個反差的效果,更突顯編導新藤兼人的左派人文色彩。於是,反覆出現的夫妻挑水動作,其單調乏味無非是體現農民日常生活之一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與天地自然等浪漫,在片中無一得見;同樣的,片中的瀨戶內海,抹去色彩的詩意水色,也與慘酷的乾涸大地意象疊合。同等重要的是,《裸之島》以一個地主悠然現身的畫面以及所有這個佃農家庭的戲碼,來說明土地與人的關係永遠不只是土地與人而已。畢竟,貧瘠大地未必造就赤貧的人民,日復一日的耕作餵養的或許其實是從不勞作的地主,而這赤裸的島只是無言的見證者。
無怪乎本片攝製時資金難求,新藤兼一在無片廠願意冒險投資的窘境下,獨資製作拍攝完成,卻一舉奪得1961年莫斯科電影節的最佳影片。本片在日本新浪潮佔有一席之地,其美學敘事與左派人文色彩結合的詩意氣質,應該也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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