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片小記: 分居風暴 (2011)

電影開場的第一幕，是一對夫妻在顯然是法院的房間中進行有關離婚申請的爭論。長達兩三分鐘的長鏡頭，正對著不斷透過像畫面外的法務人員交換斥責與不滿的話語，同時向我們鋪陳整部電影的故事基調，也向我們展示兩位演員驚人的演技。這部設定在伊朗某城市的倫理劇情片，交疊推理並略帶驚悚元素，從一對感情失和、默契不再的夫妻，層層擴散不同形式的失序。

本片劇情緊湊，讓人目不轉睛，僅僅是一場看護工母女失蹤復而現身、男雇主的失智老父跌落床鋪、男雇主要照顧一息尚存的父親、同時向看護婦理論、指控看護婦偷錢而遭到信仰虔誠的對方憤而力爭清白、兩造起肢體衝突之時更「疑似」造成懷有身孕的看護婦流產，十來分鐘的故事張力滿點，環環相扣的紛亂緊逼而來，坐在觀眾席上簡直無法多喘一口氣，證明劇本掌握之佳，絕非制式的灑狗血等級。這部緊緊抓住社會脈動的電影，從兩個家庭之間因勞動紛爭所牽扯出的糾葛，帶出伊朗當代情境下的各種困境，包括中產階級家庭照護失智老人的問題、勞動階層女性看護工對男性患者的禁忌問題、信仰與性別的問題、還有信仰與道德的問題。

中文電影海報，設計之粗劣令人驚恐

我們能輕易辨識出本片的國族色彩，例如看護婦在替失智老者清洗身體、更換衣物之前，百般掙扎下，還需要打電話(應該是)詢問教區長老，此舉是否觸犯伊斯蘭戒律而有罪？這個小動作說明伊斯蘭教條滲透到社會生活的程度，不但表現在虔誠信徒事事問神，更藉由專線電話顯示其專業化服務的現象，或許已超過其他大型宗教。另外，從看護婦要求男雇主勿將她私下打工告知失業欠債的鞋匠丈夫，還有鞋匠丈夫後來的所有表現，也展現了伊斯蘭教的社會生活中特有的性別從屬關係，恐怕也是身居高度洋化的台灣社會的我們難以體會。

即使有這些大小不一的文化隔閡，我們依然能從本片領略到片中人物面臨的人性掙扎與道德危機。這意味著的，正是本片透過法庭情節、看護職業、西化中產階級生活等片段，向我們展現伊朗這個所謂第三世界國家的社會走向世俗化、即西化的軌跡。我們依稀可以看到，電影以頗為刻板的方式設定一種對位關係，讓中產階級的家庭謀和世俗化、相對開明等「現代」形象，而看護婦的勞動階層家庭，則體現謹守伊斯蘭教義、宗教虔誠、相對保守的「傳統」價值觀。這種設定雖引人質疑，並無礙於我們進入本片的精妙處，而是更鮮明且直接地說明了第三世界社會或多或少的共同衝擊：在與全球化及歐美現代化的進程中所面臨無可避免的文化轉型，如何調適社會與精神生活中的陣痛。就這點來說，本片得到伊朗的Fajr影展年度觀眾票選大獎等多重肯定，可能和它勇奪柏林影展最佳影片金熊獎與最佳男女演員銀熊獎三項大獎的破紀錄成就，同等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