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的一開場,是眼盲的莎拉面對陰暗的牆角說話,彷彿是對著人在叫罵、示威,但我們不確定空屋裡是否真有另一個人。鏡頭轉向暗黑無止盡的牆角,似乎在陰影的盡頭,有個人正靜靜面對莎拉站著。隨後莎拉摸索著進入地下室,站上顯然預先準備好的上吊繩索與椅子,正要向「對方」示威時,有一隻腳伸出來踢走莎拉站著的椅子。接著,城市的另一端,莎拉的雙胞胎妹妹胡莉亞,帶著先生前來追查,究竟她的巒生姐姐是眾人認定的自殺,還是他殺?
這齣西班牙出品的驚悚推理作品,整部電影要鋪陳的中心思維相當簡單:關於那看不見的、未知的恐懼,以及那不被看見的、彷彿自身不存在的恐懼。究竟是看不見讓人害怕,還是不被看見的恐懼才更深沉?本片說的是胡莉亞的故事,其實也是一直到片尾才現身的兇手/受害者的故事。一個遭眾人視而不見,沒有任何獨特的、足以留下印象的個人氣味或外型,這樣一個人的故事,有如《香水》中葛奴乙的遭遇,差別只在於《盲眼謎情》不是以他為故事主人翁,而更要從胡莉亞的觀點,來徹底忽視本片中的葛奴乙。而本片以影音演繹這辨證式的思維,卻造就高度風格化且心理效果極強的電影經驗。全片幾乎刻意收縮光圈般,讓畫面相當陰暗,利用強迫觀眾向陰影凝視的經典技法,擠壓觀影的心理負擔。而全片最明亮的片段,則是兇手手中的鎂光燈;片尾利用鎂光燈明滅來模擬暫時性眼盲的視覺經驗,頗有向希區考克《後窗》致敬之意。
電影中間還有一整段非常特別的視覺策略。與莎拉一樣患了眼球退化症的胡莉亞,後來也進行了換眼手術。在她雙眼纏上繃帶的這段時間,本片攝影幾乎全部採用近景的室內拍攝,將攝影機架在胡莉亞腰部左右的高度,讓胡莉亞蒙著眼睛的臉與上半身,還有與她對話的人,佔去極大部分的畫面。但是,這段劇情的影像卻又讓觀眾只能看到胡莉亞的臉;所有與胡莉亞交談往來的人,包括醫生、鄰居、看護工等,都只讓觀眾看到他們的背面或頸部以下的身體。這種取鏡與調度的方式,顯然不會是模擬胡莉亞的觀點,因為她無法看見。
這段故事的視覺經營,明顯使用敘事鏡頭,卻提供了某種觀點鏡頭的策略。這似乎是某種折衷方案,替我們尋找近在咫尺卻又無法捉摸的焦慮、難以擺脫且無能為力的心理壓力。我們看著畫面中胡莉亞包覆繃帶的神情,以及她的對話者的龐大而陰暗的背影,只能聽到對方的聲音,卻無從得知其面貌表情,隱隱有股不安盤旋在心。這段不尋常的影像敘事,或許是要我們用另外一種方式,來感受胡莉亞的那種恐懼。就僅僅是其第二部長片來說,導演Guillem Morales的膽識與野心不小,成績也同等讓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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