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得沉,應該是過去兩週來最安穩的一覺。既不是特別累,好像也不是心頭有個重擔放下了。但公寓裡有場幾乎是翻天覆地的轉變。打包整理變賣家具的一個多月來,書架辦公椅脫手極快,惟獨幾件多年來用得順手的床頭櫃書桌,不知為何始終乏人問津。在這裡的台灣留學生同學會的email網絡裡再三求售,就是沒人想來看看。
昨天中午接到一通電話,電話另一端是個陌生女子的聲音,原來是新到的學生,不知從哪聽說我在半賣半送,脫手家具。我們約了見面時間,她帶一位朋友來住處物色家具。見了面彼此自我介紹後,知道對方是從白俄羅斯來的留學生,要來唸社會學。我們短暫交談了幾分鐘,聊了求職不易、留學生活和學門差異的閒話。沒多久,他們搬走我最心愛的臥室矮木櫃、超大尺碼床墊,外加DVD架和僅有的椅子。連同稍早學弟搬走的那張書桌,十年留學生涯伴隨最久的幾件最最親密的家私,在同一天全都離我遠去,有了別的歸宿。屋裡剩沒幾件櫃子架子了,整個家突然變得空曠好多,臥室沒有床沒有了矮櫃,好像回到剛搬來的那天,四壁徒然。
好在當初搬進來時房東有預留一張futon,動手動腳費了點力氣,把futon扳平變成床,睡覺又有著落了。接下來的七個晚上,這裡就是客廳兼臥室,睡覺看電視看DVD同時搞定。想想住在這裡七年來從來沒把futon扳平試睡過,這晚竟是最香沉的一夜。
一覺睡醒,時辰尚早,用早膳前先來整理前一天左搬右動後的凌亂,看看住了這麼久的公寓,一點一滴又回到剛搬進來時的樣子。花了半個多小時清地毯,又把客廳剩下的沙發床電視等等家私排到喜歡的定位,然後邊吃早餐邊煩惱:沒有桌子也沒椅子後剩下的整整一星期,是要怎麼解決吃飯的問題?
看看時間還早,應該去學校圖書館辦點事。想不到接下來還發生個插曲,差那麼一點點就釀成世紀悲劇……
8月 28, 2010
8月 16, 2010
看片小記: 3隻猴子 (Üç maymun, 2008)
這部在國際佳評連連,還讓Nuri Bilge Ceylan扛回當年坎城影展最佳導演大獎的土耳其電影,在國內彷彿也極受寵,竟然爭先作全世界第一個商業放映的國家,比它的祖國土耳其還早半個多月上映,台灣電影市場果然令人不解,可以把好萊塢電影塞近九成戲院,搞得自己的片排不上院線,也可以讓這種小眾中的小眾非商業片領先全球做世界首映。
本片攝影相當令人印象深刻,大量的近景和特寫讓我們很清楚地凝視演員的臉部表情變化,看著他們抿著嘴唇說不出話,或是說出口的只是彼此傷害的話,也看著粗粒子和色調很少的影像,讓畫面呈現出不是蒼白就是陰暗,讓我們直接感受電影那透不過氣的抑鬱感。
這是電影利用攝影來擠出低調故事線中深沉力量的功力,有幾個音軌與影像刻意剝離的片段也巧妙製造出一種超現實的質感,對攝影有興趣的觀眾一定會對本片讚賞不已。中文官方部落格中幾篇影評將觀賞本片的許多關鍵都點到了,我這裡就不再廢話。雖然我對角色交替出場的方式沒有充分交代故事轉折這點稍嫌不滿,還有偷情的部份也有點莫名奇妙,但這些瑕疵並不影響全片凝鍊冷冽的力道。
8月 02, 2010
看片小記: 小津安二郎之【浮草】
(很無奈,【浮草】的DVD照也是Criterion Collection的版本)
對比於【早安】的溫情,【浮草】則有極多無奈、困苦、憤怒,我們也比較能夠感受到小津試圖傳達的時代批判。從本片故事主人翁是一群四處表演野台戲的流浪藝人來看,可以猜想【浮草】的片名所指應該是這些藝人居無定所四處飄蕩的命運。而本片透過飄零戲子的故事給我最印象深刻的訊息,是對父親形象與家父長權威的反思。
故事起於日本南部濱海村落等待年年造訪的野台戲團,載著戲團的船一靠岸,鑼鼓喧騰地帶來熱鬧的氣息,電影卻旋即讓我們看到這戲團原來只是個寒酸破落的小本經營,而村落的三兩人口也不會為他們帶來什麼興隆的生意。但戲團團長嵐駒十郎每年都固定會率團來這個小漁村表演,即使戲團眼見就要關門大吉,還是想辦法來這麼一趟。女友兼頭牌的すみ子對這門毫無賺頭的生意百思不解的同時才偶然發現,原來戲團每年得要走這麼一遭的箇中緣由是駒十郎固定造訪的小酒館女主人お芳是他的舊情人,而多年來舊甥相稱的清實乃親生兒子。
駒十郎對這高挺俊美的姪子/兒子感到驕傲,認為下一代前途無量,不必步上他這走唱藝人的坎坷命,於是暗暗將希望寄託在清的身上。無奈發現駒十郎私生子秘密的すみ子因妒生恨,要戲團內的小妹去引誘清,藉此破壞清的前途也因此讓駒十郎死心,偏偏年輕男女戲假情真,到後來演變成真戀愛。故事到後來的高潮出現在駒十郎發現年輕男女的戀愛後,惱怒清的大好前程將因此葬送在一個歌女手中,不但怒斥自己團員小妹,也責怪清不懂事。沒想到平時開朗懂事的清卻向駒十郎頂撞,說他並非什麼長輩模範,也不過每年來晃那麼幾天,又有什麼立場責罵他。
電影走演至此,家父長權威形象的崩潰這個信息已經表露無遺了。以駒十郎本身的立場來看,他原本也並沒有把自己當作清可以學習崇仰的表率;他反覆掛在嘴上的其實是清可以從此受高等教育,走更好的路子。只是,當駒十郎後來要擺出家長的姿態來訓示清、卻被清毫無保留地頂撞時,駒十郎最後一層那屬於親長的尊嚴也被撕裂扯爛了。畢竟,駒十郎除了徒具父親的虛名之外,他又有什麼所作所為能他自己親長的資格做任何的背書呢?到後來駒十郎終於體會到自己在戲團解散後,也不可能在這家裏留下來,做他真材實料的父親;而清終於了解自己的身世後,依然繼續過他沒有父親的日子,朝著也許依然光明燦爛的前途走下去。最後駒十郎還是離開了,清則多了個有名無實的父親,這個家庭並沒有成為美滿的家庭。
P.S. 【浮草】裡面對虛有其表的家父長權威的反叛,可以和石原慎太郎同名小說改編、稍早出品的電影【狂野的果實】(狂った果实, 1956)相互對照。對比【浮草】聚焦於父執輩的無力感,【狂野的果實】對大量美國流行文化與父權缺席影響下成長的年輕世代,其迷亂放縱、狂野無所適從,有更鮮明具體的描寫。
對比於【早安】的溫情,【浮草】則有極多無奈、困苦、憤怒,我們也比較能夠感受到小津試圖傳達的時代批判。從本片故事主人翁是一群四處表演野台戲的流浪藝人來看,可以猜想【浮草】的片名所指應該是這些藝人居無定所四處飄蕩的命運。而本片透過飄零戲子的故事給我最印象深刻的訊息,是對父親形象與家父長權威的反思。
故事起於日本南部濱海村落等待年年造訪的野台戲團,載著戲團的船一靠岸,鑼鼓喧騰地帶來熱鬧的氣息,電影卻旋即讓我們看到這戲團原來只是個寒酸破落的小本經營,而村落的三兩人口也不會為他們帶來什麼興隆的生意。但戲團團長嵐駒十郎每年都固定會率團來這個小漁村表演,即使戲團眼見就要關門大吉,還是想辦法來這麼一趟。女友兼頭牌的すみ子對這門毫無賺頭的生意百思不解的同時才偶然發現,原來戲團每年得要走這麼一遭的箇中緣由是駒十郎固定造訪的小酒館女主人お芳是他的舊情人,而多年來舊甥相稱的清實乃親生兒子。
駒十郎對這高挺俊美的姪子/兒子感到驕傲,認為下一代前途無量,不必步上他這走唱藝人的坎坷命,於是暗暗將希望寄託在清的身上。無奈發現駒十郎私生子秘密的すみ子因妒生恨,要戲團內的小妹去引誘清,藉此破壞清的前途也因此讓駒十郎死心,偏偏年輕男女戲假情真,到後來演變成真戀愛。故事到後來的高潮出現在駒十郎發現年輕男女的戀愛後,惱怒清的大好前程將因此葬送在一個歌女手中,不但怒斥自己團員小妹,也責怪清不懂事。沒想到平時開朗懂事的清卻向駒十郎頂撞,說他並非什麼長輩模範,也不過每年來晃那麼幾天,又有什麼立場責罵他。
電影走演至此,家父長權威形象的崩潰這個信息已經表露無遺了。以駒十郎本身的立場來看,他原本也並沒有把自己當作清可以學習崇仰的表率;他反覆掛在嘴上的其實是清可以從此受高等教育,走更好的路子。只是,當駒十郎後來要擺出家長的姿態來訓示清、卻被清毫無保留地頂撞時,駒十郎最後一層那屬於親長的尊嚴也被撕裂扯爛了。畢竟,駒十郎除了徒具父親的虛名之外,他又有什麼所作所為能他自己親長的資格做任何的背書呢?到後來駒十郎終於體會到自己在戲團解散後,也不可能在這家裏留下來,做他真材實料的父親;而清終於了解自己的身世後,依然繼續過他沒有父親的日子,朝著也許依然光明燦爛的前途走下去。最後駒十郎還是離開了,清則多了個有名無實的父親,這個家庭並沒有成為美滿的家庭。
【浮草】在五○年代末期的日本出現,並且由溫和的小津執導推出,其時機與作者立場頗耐人尋味。當時的日本在二次戰敗後,又被美軍託管了七年之久,整個社會的經濟實力和國族自信心還沒真正爬起來。戰後出生的世代在低迷但和平的政治氣氛中成長,無論整個世代的才氣實力如何,在沒有戰敗恥辱與他國軍事託管的狼狽經驗下成長,總有一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與傲氣。不論是從年輕世代還是年長者的角度來看,身心俱疲、元氣未復的父執輩都不足以作為即將大展身手的年輕世代的典範。他們只是一群戰敗的公雞,徒然守著家父長的頭銜,不能真的給自己的下一代什麼。
我不確定這是不是小津透過【浮草】對於自己那個世代的反省。那個把整個青春都奉獻給軍國主義與大東亞戰爭的世代,到頭來只得個戰敗的屈辱和已然日漸衰老的身軀,幾乎什麼都沒留下。可能這部片稱不上國族主義的反思,而且小津在廿多年前頭一次拍黑白默片【浮草物語】(1934)的時候,電影的基調與內容可能很不一樣。但我相信在更深入了解小津的整個創作脈絡後,這部作品應該會有它獨特的世代交替和父權批判的意義。
P.S. 【浮草】裡面對虛有其表的家父長權威的反叛,可以和石原慎太郎同名小說改編、稍早出品的電影【狂野的果實】(狂った果实, 1956)相互對照。對比【浮草】聚焦於父執輩的無力感,【狂野的果實】對大量美國流行文化與父權缺席影響下成長的年輕世代,其迷亂放縱、狂野無所適從,有更鮮明具體的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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