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每逢夏天,暴來暴去的午後雷陣雨總是惱人。記得小時候在新園過暑假,只要天上烏雲積得厚了,空氣滯悶到都聞得到溼氣,午覺剛睡醒的阿嬤就會從客廳裡走出來,吩咐我們幾個玩不累的小孩幫忙收衣服。通常手忙腳亂間還趕得及在豆般大的雨滴落下來前收完那幾排衣褲被毯;有時候動作慢一點,人還在收最後幾件衣服,雨已經像大水潰堤一樣轟然而下,早上才洗淨的衣服,又隨人淋得濕透。
我們家搬進台北市後,洗好的衣服不再像在南部那樣曬在庭院邊,而是像所有北部的家庭一樣掛在陽台晾著。衣服掛在陽台或許不怕台北慣有的綿綿細雨,但遇到夏日雷雨那又沒輒了。放暑假的那幾個月,有時下午沒出門,當雨的前奏又嗅得到時,媽也喊著我或弟弟幫忙到陽台收衣服。她會像阿嬤一樣講著:「欲落雨啊,緊來甲衫褲收收了。」我們就像帕夫洛夫的狗一樣,乖乖走到落地窗前,從媽手上接過還未全乾的衣褲,一一展開放到椅子上,繼續在屋裡晾著。
人長大後許多教訓都學會了,手腳也快了,淋溼的衣服越來越少。後來我們家陽台加裝了玻璃窗,媽甚至不再喚我們;只要見到大雨將至,她便輕鬆溜溜得關上玻璃窗,讓那幾排衣服繼續晾著。那句帶著催促的親切叫喚,也隨著中學午睡時拂過耳際的風聲、冬天到了深處細雨打在台北街上的答答聲,鎖進我的聲音記憶裡。今日雨在小鎮時落時停,雨滴打在屋外的柏油路上時,混著塵灰的溫熱溼氣鑽進屋內,我聞著那溼氣,聽著滴答雨聲,遠方傳來隱隱雷鳴,突然想起已經很久沒再聽過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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