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那麼多禮數不嫌煩嗎,這是我們年輕一輩共同的OS。一開始轟弟與LC原來沒打算弄這些繁文縟節的。應該是說我們這一輩的,大多嫌這些禮節儀式麻煩、老套,多不如少、少不如無;所以當初他們的如意算盤是在地方法院登記完就大功告成,只是天從人願但家老不從。但我覺得更有意思的是,我們真的反對任何儀式嗎?也許不是。也許我們只是對所謂世俗的、公共公開的禮儀比較感冒。我很想從現代科學文明進展與宗教信仰的除魅談起,來玩味我輩看待不同層次的儀式的態度上的雙重標準,比如說一方面對世俗化禮儀的反彈、另一方面卻保留個人的特定形式的儀式。但我相信這是我的書呆子職業病發作,所以我不打算多嘴。
可是!鄉親們,你們不覺得這種差別待遇很有意思嗎?我們究竟為什麼會討厭升旗、三跪九叩、宣誓致詞、婚葬大典這類公共公開、需要在大眾面前做制式表演的、我們往往稱之為「典禮」的儀式,另一方面卻又仍對禱告、泡湯、聽皇后合唱團這類私密的、個人的儀式情有獨鍾呢?這裡面是不是有甚麼關於我們這個時代的價值觀轉變的秘密呢?
Anyways.
回到轟弟大婚當天,全家拜完祖先、轟爸轟媽體貼地招待所有伴郎伴娘吃完普通精緻的午餐後,有個兩小時左右的空檔。轟仔老早有算計,趁這機會去修理一下頂上的雞窩,回到家剛好換回西裝、準備載稍事休息過的新人往婚宴會場。晚上這攤,各位,才是真正的重頭戲。此生就看這一戰了!
|
僅有的婚宴舞台特寫,據說有七八成佈置都是新娘子的弟弟搞起來的 |
我們所有人大約將近五點時分都到了婚宴會場。當時距離喜帖上公告的婚宴開始時間還有將近兩小時,大夥到底為何要這麼緊張?首先當然要讓美麗的新娘有充裕的時間整妝待發,也要讓雙方的娘們(怎麼好像怪怪的)慎重其事地再化一次妝。其次,轟弟和LC耕耘國內劇場界多年累積的人脈,將在今晚大爆發;他們合作一年多的劇團義氣十足地將粉墨登場,表演娛樂大家。再來,為了準備迎接總數將近六百人的賓客,雙方更是總動員,所有入場細節,從禮金桌到現場桌次、菜酒,都要再三確認無誤。為了這些所有的所有,我們彩排再彩排,演練再演練,只求不要遺漏任何程序。越是逼近婚宴開場,轟爸就越像《夏先生的故事》裡那坐在鋼琴前的小男孩,看來鎮定如恆,但只堪堪能遮掩住那潰堤邊緣的焦慮。
就在那大家都好像有事在忙的關頭,我看全場最歡樂的,大概就是全程負責玩樂的小愚兒,還有我。小愚兒負責拉著他忠心耿耿的僕…爹娘到處玩,轟仔我呢,負責逛過來逛過去,看大家都在忙甚麼。…嗯,這是個做田野的好機會…由於當晚婚宴是男女雙方合辦,所以有兩邊的招待與禮金桌。女方那邊怎麼安排我不知道,但男方的招待與收禮部分的安排,盡顯轟爸從戎三十餘載的功力。他特別商請幾位交情深厚可信賴的老同袍,組成陣容可比足球隊的一組戰力,有男有女,男者負責招待帶位,女者負責收數…收禮金。帶位方面再細分成兩小組,男方總招待、無敵全能的蔡伯負責招呼那些星星梅花們,而男方的鄉親家屬們的招待工作,就交給不才啦(我也是有做事的OK)!
像轟爸這麼慎重其事,會不會有點誇張?有必要玩這麼大嗎,我一開始也懷疑。絕對有必要。這場桌數半百的酒席,應該是轟仔有生以來參加過規模最大的一場;而我必須說,旁觀轟爸運籌帷幄還有蔡伯千手觀音般一一擺平各道關卡,不由得打從心底讚佩他們組織動員的能力,以及眾位叔伯阿姨們的裡應外合。雖然賓客彷彿說好似地突然出現,亂軍入關樣的氣勢讓我們一時有點手忙腳亂,但整體流程還算是在控制之中。在那陣短暫的忙亂之中,我開始感覺到身上彌足珍貴的第一套西裝,已經因為背上的汗水而浸沾得有點濕黏。我猜想當時的轟爸與蔡伯,兩人的襯衫必定已經濕透了吧!
賓客開始川流入場的同時,轟弟當然也沒閒著。他和同樣義氣相挺、毛遂自薦擔任會場司儀的昔日同窗阿蔡(跟蔡伯沒有任何關係),兩人不斷來回確認會場內的其他流程:新人、花童及伴郎伴娘的進場;音控、音樂與短片;轟爸致詞的cue點;劇團表演的程序;餘興節目需要的物件,等等等等。一切只為了給在場賓客端出一場漂亮的大秀。轟弟的焦慮,不,應該說是恐慌了,也是難以掩藏地爬滿他的臉,但是他仍努力穩穩地照顧各個狀況。
|
不知小愚此刻是否在醞釀中... |
人或許都是從歷練大場面學習成長的,我想。對我們寶島好男兒來說,當兵如此,辦活動、跑業務亦然;當個婚禮新郎,更是如此。
雖然一時的忙亂稍稍拖延了婚宴的開場,讓所有人肚子小餓一陣,但從雙方家長進場的那一刻開始,就是一連兩小時不間斷的順利流暢,有吃有喝有笑。後來表妹青爆料,新人進場的時候,我們其實還有一個關於小愚的插曲。話說新人進場出乎意料地順暢,花童們幹練俐落地走完紅毯,尤其是小愚配合度之高,讓人感動到要噴淚!
但柏拉圖早在兩千年前就啟示我們,我們以為的真實只是表象,而真實是那太過刺眼的,我們塵世之人無法直視的光。原來,小愚之所以能全神貫注、勇往直前走完短短十五公尺,是因為一坨屎!話說堂堂近卅個月大的小愚,還沒能夠完全自己控制大小便,所以進出仍包著紙尿布。好巧不巧,就在他牽著大她好多歲的漂亮女花童的…裙子…的時候,素來去留由我不由人的王者小愚,偏偏在此刻痾了一泡屎。當真是道在屎溺中;千山我獨行、嫌惡勾勾纏的小愚,怎麼可能會喜歡有溼答答的東西沾在他純潔的屁屁上呢?所以,為了儘量減少與那坨不可說的爛粥不必要的接觸,小愚只好犧牲我國憲法所保障的行動自由,小心翼翼、一步一腳印走完他人生首航的十五公尺花童路。
是的,紅毯上低空滑翔的黃金,這就是小愚兒送給新郎新娘的大婚獻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