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 02, 2010

看片小記: 父後七日 (2010)

由於作家劉梓潔改編自同名文學作品的電影,其基礎也是作者本人的回憶,所以電影〈父後七日〉要放在「改編自真實故事」的電影脈絡中理解,也無不可。也由於這個因素,即使所有重要人物在片中都更動過名字,我們還是很難不將這部片以「真人真事」這個被用濫的標語對號入座。

可能也正是這個緣故,我們可以說這是一個女兒獻給父親最浪漫的告別式。無論是對故事主人翁(阿梅,王莉雯)或是對親自參與編劇和導演的劉梓潔來說,這都是個私密動人的故事/作品。而本片特出之處正在於處理親人死亡的態度,不走灑狗血悲情嚎哭或哀戚沉痛的路線,而是用局內人的眼睛,去看待父逝的傷痛,以及父喪期間發生的所有繁複卻又彷彿荒謬滑稽的人事禮數儀式。如果同為台灣人,又對片中表現的荒謬滑稽能感同身受,那不僅是因為電影文本自身的幽默,也是因為那都是我們曾經親歷過的生活經驗。固然劉梓潔眼中的父喪沒有莊子面對喪妻時的瀟灑不羈,但是她能在殤父之時還刻畫殮殯過程中的人生百態,不僅有其恍如經歷異世界般的荒謬,更是呼應其父林國源(太保)生前隨性樂天的個性。

不過,如果我們這一代(六年級以降者)的青年人對這部片中描繪的人生百態感到興味十足,那也是因為我們正在見證並且經歷台灣社會中一種生活方式與世界觀的轉變。從返鄉時要面對的家族親戚,到治喪時的繁文縟節,都是我們這一帶台灣人逐漸陌生的生活經驗。片中繞一大圈解釋面前的這位是你的誰人、該如何稱呼,還有「哭爸真的很累」那等既悲戚又令人發笑的場景,會顯得真實熟悉又遙遠可笑,正因為那是個彷彿經歷過、存在過、卻逐日離我們遠去的世界。那個地方上親族關係緊密又廣延的台灣,婚喪喜慶必遵繁瑣古禮的台灣,或許鄉間還保留住些許遺緒,但已越來越不是我們所生活的那個高度都市化並且大家族快速瓦解的台灣。


就這點來說,〈父後七日〉實是帶有人類學紀實色彩的劇情片。雖然短短九十多分鐘的片長仍讓劇情稍顯鬆散,電影卻相當聰明地收尾在阿梅某次從東京回台北的班機時,想起要為父親買菸卻才深刻體會到父親永別的哀痛。電影故事大體上以點綴往事的方式順時敘事,但最後的這個片段卻是逼使劉梓潔認真看待父逝並真正開始創作散文〈父後七日〉的契機。由此看來我們其實走了一個敘事與時空邏輯交叉的迴圈,故事文本結束的時間點是催生這個故事的起始點,而故事文本的終點,或許也是主人翁阿梅/劉梓潔人生的起點。

本片表演攝影以及配樂選曲都頗精采,特別是表演生動而且水準整齊。飾演亡父林國源的太保,每次出場都散發出自然洗鍊的迷人丰采,在全片中最引人入勝,當能在表演獎項有所斬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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