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 14, 2010

看片小記: 請問總統先生 (2008)

入圍2009奧斯卡最佳影片在內的五個獎項卻空手而歸的《請問總統先生》(Frost/Nixon, 2008)是一個完全平鋪直敘、沒有懸疑也沒有曲折的故事。事業下滑的英國脫口秀主持人David Frost突發奇想,要電視專訪因水門事件後閃電辭職以躲避司法調查而備受輿論撻伐的尼克森。整部電影就在描繪這個一九七七年進行的專訪的發想到結束,還有撼動整個美國的尼克森認罪自白。

本片的主要賣點在於Frost與尼克森兩人意志與心理的角力,最終達到尼克森心防潰堤承認錯誤的高潮。全片的戲劇張力與其說是導演朗霍華掌握節奏的能力,不如說得益於這個專訪本身就是個充滿政治話題與戲劇效果的歷史事件:尼克森的狡猾、Frost事業的綜藝性格、專訪本身的峰迴路轉,讓我們看到這個專訪是怎麼成為尼克森本人也是美國沒有預料到的庭外公審。朗霍華透過本片讓我們窺看專訪始末的背後故事,精準地表現了尼克森如何先發制人,讓Frost從兩人首次見面一路吃癟到近乎整個專訪。他也讓我們也看到最後一次專訪前的某個夜晚,尼克森酒後與Frost的一次電話交談,以及這次交談激發的Frost的旺盛鬥志,也才因此Frost會在專訪的最後一段對尼克森毫不放鬆咄咄逼問,讓尼克森在毫無招架之力下承認自己的過錯。

這次專訪本身的歷史意義和牽涉人士之關鍵,使它成為一個政治事件。但我們不要忘記它同時也是個媒體事件,它的戲劇張力來自於它本身就是一場表演。這部電影一開場,Sam Rockwell飾演的傳記作家James Reston Jr.簡短的一段偽訪談,就說到尼克森充分掌握他對電視的了解,而能操作他自己以及其他人的螢幕形象。也就是說,一個人物表現出的螢幕人格,完全決定了他人如何認識並在心目中定位這個人物。專訪開始前尼克森對Frost看似閒扯淡的對話,後來卻影響電視前Frost的表現,讓Frost變成一個結巴的蠢蛋,對比尼克森看似親切真誠的侃侃而談,讓兩個螢幕人物高下立判。對於電視前的觀眾,對於沒能親身與尼克森Frost交往的他人來說,媒體形象就是他們本人。如果不是後來尼克森卸下心防承認錯誤,歷史與輿論對他的評價可能還有許多爭議,但是觀眾心目中的Frost,必定永遠會是個沽名釣譽的跳梁小丑。

同樣的邏輯也可以用來理解所有的公眾人物與歷史事件:我們都是隔了一層紗在看那些不認識的人事物,真相既遙不可及,也是我們所能讀到看到聽到的全部。就這一點來說,本片的主角有三個:尼克森,David Frost,還有電視。電視和文學或電影相對比下,它的力量在於立即而且鮮明地烙下任何它想要透過螢幕在觀眾心目中烙下的印記,那是銘刻作用的力量,也是表演者的速食舞台。從表演的角度來看,專訪中的尼克森可能是完美的演員,卻也是徹底的失敗者;而攝影機本身可能同時是捕捉「真實」的完美媒介,卻也許恰恰是點醒我們企求逼近那真實的理想有多麼虛無的證據。電影到了尾聲,不是Frost為他的勝利與回春的事業高唱凱旋之歌,而是James對電視媒體在這次事件中的意義與反省。他的畫外音這麼說道: “You know the first and greatest sin of the deception of television is that it simplifies; it diminishes great, complex ideas, stretches of time; whole careers become reduced to a single snapshot. At first I couldn't understand why Bob Zelnick was quite as euphoric as he was after the interviews, or why John Birt felt moved to strip naked and rush into the ocean to celebrate. But that was before I really understood the reductive power of the close-up, because David had succeeded on that final day, in getting for a fleeting moment what no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 no state prosecutor, no judiciary committee or political enemy had managed to get; Richard Nixon's face swollen and ravaged by loneliness, self-loathing and defeat. The rest of the project and its failings would not only be forgotten, they would totally cease to exist.”

沒有留言: